【飲食籽：追源尋味】
連續八年獲東京米芝蓮三星的齋藤孝司，在香港開了第一間分店，哄動食壇。香港飲食作家little meg小瑪姬因為熱愛壽司移居日本，由2011年迄今已光顧過鮨さいとう48次，她會一連五天用文字描寫這位新一代壽司之神。
我光顧過的壽司店也算不少，很多由技術精湛的壽司師傅掌廚，高級材料與壽司功力令人拍案叫絕，但我仍然對鮨さいとう（Sushi Saito）戀戀不捨，為了甚麼？
齋藤孝司的壽司和功架當然是其中一個主要理由，另一個理由是我7年來光顧了48次，跟他的關係日漸深厚。跟很多光顧他過百次的日本人相比，我當然算不上老顧客，但從我鑽研日本壽司開始，齋藤先生一直是我的神級對象，他是伴隨我成長的壽司師傅。
齋藤先生總是以溫暖的笑容迎接我，從他的雙手落在壽司食材一刻，我對他的一舉一動目不轉睛，直至他把壽司端來，我總看着他說「Arigato」（謝謝），他微笑回應「Dozo」（有請）。說實話，我享受的不光是壽司，而是這一整場交流。
齋藤先生未必每次講解魚生和海鮮的來源 ，我想因為很多食客根本不在乎。有時齋藤先生把壽司端到食客面前，但那些人只顧侃侃而談，直到第二貫的壽司都做好了，他們還未碰碟上的壽司。我看着便內心一沉，既為那盤壽司難過，也為齋藤先生不忿，因為每件壽司皆是千錘百煉的成果，不是人人有幸品嚐。齋藤先生和他的壽司應該受到最崇高的重視和尊重。齋藤先生知道我在鑽研壽司，總會不吝賜教，告訴我各種海鮮的產處。
這些相片記錄我自2017年7月至2018年2月在Sushi Saito吃過的中拖羅的產地：
2018年2月：靜岡縣伊豆下田
2018年1月：北海道戶井
2017年10月至12月：青森大間
2017年9月：青森三厩
2017年8月：岩手
2017年7月：新潟佐渡
拜這些鮪魚所賜，我這個外來人才掌握日本地理，其次是從日式刨冰（かき氷）學懂了蔬果來源地。自我第一次光顧Sushi Saito開始，這些筆記便常伴左右，記下這些年的轉變和發展。
我的工程背景或令我偏好分析，但最令我着迷的是壽司的藝術性，從視覺軌迹、弧度線條到顏色漸變，還有齋藤先生做壽司時擺動身體、揮舞雙手指尖，都令我看得如癡如醉。最重要的是，齋藤師傅對我不吝賜的教導讓我感激不盡，這不在廚師發辦的餐單上，而是齋藤師傅額外給我的禮物。
2017年7月一次光顧最教我念念不忘。
那次齋藤師傅要預備三款海膽，誰知整座大廈連餐廳忽然停電，四周漆黑一片，我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齋藤師傅來來回回壽司枱和廚房，說以前未發生過這種事，派了職員出去探個究竟，誰也不曉得怎麼辦，也不懂電力可會恢復。大約5分鐘後，整座大廈仍然漆黑一片，所有食客都在疑惑這餐飯會否腰斬。
這時齋藤師傅從漆黑的廚房走出來，居然繼續下廚！我們震驚不已，大家連他的身影也看不清楚，說不成他有超乎常人的視力，但他半開玩笑說自己一樣失明，卻舉起筷子重投工作。
我心血來潮掏出iPhone，開啟它的照明模式，再把電話高高舉起，好讓齋藤師傅不用摸黑工作。他說：「噢，你可以這樣嗎？」雖然電話的光線微弱，卻夠他看見眼前的海膽和碟子，其他幾位食客也舉起電話，為齋藤師傅照明。
十分鐘後，電燈恢復了，齋藤師傅繼續進進出出廚房，確保一切如常運作，自己迅速投入工作。等到我們用膳完畢，他以英文夾雜日文跟我說：「Thank you, Magareto小姐。」我忽然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神聖任務，猶如協助齋藤先生做壽司一樣。我說笑答他，我看着海膽垂涎欲滴，不想空肚而回。這個回答看似滑稽，但我全晚暢快無比！
我越追隨齋藤師傅，對他和他的家庭了解越深，也越享受光在他那裏吃壽司的時間。齋藤師傅工作時全神貫注，卻不忘跟食客打交道，甚至可以豪飲香檳後仍面不改容做握壽司。這兒的熟客很多時會巧合預約相同的日子和時段，我們會七嘴八舌高談闊論，九成的話題都是關於美食和覓食。
2016年，我告訴齋藤師傅我愛上刨冰，他的最愛口味是士多啤梨牛奶，每逢夏天便要我推介刨冰店。有時壽司枱的食客滔滔不絕，他會插口說：「Magareto小姐是刨冰專家，去年吃了2,000杯刨冰。」大家便爭相問我哪間刨冰店最好，我只好答沒有最好一間，但分享自己在不同地方吃過的刨冰，齋藤師傅會伸長脖子來偷看我的照片。我們來吃齋藤的壽司，很多時候結交成朋友，更在LINE相約一起覓食。我經常遇上一對日本夫婦，女的高貴得如皇宮裏的王妃。他們見我總會問：「Magareto小姐，你今天吃了甚麼刨冰？」實不相瞞，我很慶幸我這個外國人因美食跟他們結緣，不是每間壽司店都有讓食客暢所欲言的氣氛，惟獨在Sushi Saito是常事，我很享受跟齋藤師傅和他的食客每場交流。
齋藤師傅總能做出最令我窩心的壽司，7年下來變得如此親切，我不會再想拍幀完美照片，因為我對一切已熟悉，不等他開口也說得出每件魚的來源。我只想用心欣賞他的一舉一動，好好享受端上來的壽司。這種親切感令我悠然自得，才不斷渴望回來感受這種感覺。我總會跟他說白天吃刨冰、晚上吃他的壽司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每次光顧都有這種感覺，我享受這兒的食物、這兒的人，還有齋藤師傅每次為我端上壽司的笑容。
齋藤師傅跟我初認識時仍是獨身，如今有位漂亮的太太Azusa。我後來跟她認識，曾一起用膳、一起吃刨冰。每逢齋藤師傅放假，Azusa便上載丈夫與愛狗的照片，這些照片令我對齋藤先生又增加了解。人人都看得出他對這位太太情深一往，因為他把所有公餘時間獻給這位最愛。
我上周出席Sushi Saito香港分店的開幕禮，Azusa在百忙中走來跟我問好，齋藤先生興奮地說他們的愛情結晶將於8月誕生。我想這是跟朋友分享的喜訊，我作為朋友也非常為他們雀躍。如此首屈一指的日本壽司師傅，居然向我這位外來人敞開心扉，我實在感到受寵若驚，他大可把自己的座位留給有財有勢有美貌的人，但他對我信賴，給我每月留座。
以前我要在光顧後預訂六個月後的座位，後來他讓我預訂一年內的座位，去年我有一半時間可攜伴出席，今年我每次都可帶人同往。我實在感激不盡，盡力讓他知道自己決定正確，因此從不更改或取消訂位，而且必在訂位前一天完成公幹行程，確保履行跟Sushi Saito的每月之約。我雖然不是日本人，卻從未受過待薄，這是日積月累的信任和尊重，因為我對這7年情珍而重之。
Ig:little_meg_siu_meg
撰文：小瑪姬
編輯：謝慧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