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珠澳大橋防波堤變亂石陣,我第一時間想到了塔雷伯(Nassim Taleb)的《反脆弱》(Antifragile)。
「反脆弱」是奇怪的用語。我們常識當中脆弱的相反詞應該是堅強。不過,根據塔雷伯的解說,表面上再堅強的結構,總會遇到百年一遇甚至千年一遇的衝擊;結構崩壞震撼令人失去預算。反脆弱結構的重點,在於能夠從混亂的壓力和衝擊之下得到好處。
反脆弱其實跟老子的上善若水、孫子的「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以及李小龍所講「老友,要好似水一樣」(Be water, my friend)的說法異曲同工,道理不難意會。但千萬不要誤會,我不是說港珠澳大橋亂石陣充份體現了反脆弱的智慧。邏輯上,結構會被沖散,不代表沒有結構亂石投海可以永保平安。相反,從常理推測,驚濤駭浪中的港珠澳大橋,若然要真正的反脆弱,未來的日子,恐怕要不斷地進行維修加固。
千億建築成本,只是前奏,但誰可以保證這個項目日後的開支不會變成公共財政的無底深洞?傳說中,古時暹羅國王會將象徵王室的白象,贈予威脅王權的豪族;若然照顧不周,則以輕君之罪治之。認真對待的話,則令豪族家財漸去,也沒有餘力去威脅王室地位。
不知道是否因為大白象的典故極度政治敏感,據說政府很抗拒民間稱呼基建做大白象工程。偏偏這類耗費大量人命和財力的項目,棘手之處就是國家指定的任務,不能不從,建造了出來,也不可以棄之不理,但要繼續使用,則維修保養的成本極高。
若然這些基建項目單純為經濟效益而興建,相信以今天中國之強大實力,由企業在市場融資去興建以「興建.營運.轉移」(Build-Operate-Transfer)的模式進行,又有何不可?
以市場做基建就是反脆弱
以市場之力進行基建,一言以蔽之,就是反脆弱。企業投資失誤,大不了是破產;當然,過程亦難免會影響到部份人。可是,當一個城市、一個國家,投入人力物力傾盡全力,錯了就所有人都受苦;可是曾幾何時作出決策的那一撮人,說不定已經跑到甚麼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永享清福。
其實我也不想以誅心之論,猜度港珠澳大橋和高鐵等工程背後是否另有所圖,但就算退一萬步講,繼續以這種手法管治香港,這個城市出現危機,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我們的政府,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承認任何錯誤的可能性。我不是說在未發生問題前就假設政府一定估計錯誤,但是反過來說,政府也不應該在事前假設必然不會有錯。要知道,政府一旦出現錯誤,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只會投入更多人力物力,去拖延問題。以港珠澳大橋為例,假如有朝一日發現原來環境因素令大橋需要不斷的維修加固,政府會考慮放棄大橋,讓它自然地荒廢,成為珠江口的一個人工遺蹟嗎?
說到這裏,不難見到香港的管治其實是何其脆弱。大家以為是永遠都會有增長的萬億財政盈餘,即是這個城市的政府在管治上的防波堤,但在某個高度看來,其實也似港珠澳大橋的亂石陣,甚麼科學安全,都是只有講個信字。
李兆富
公共政策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