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州立大學王偉雄教授《古德明論饒宗頤》一文說:「饒教授已矣,古先生一罵再罵,足夠洩憤。」王偉雄顯然不知「罵」與「批評」的分別,更不知《春秋》褒貶不是為了取容,也不是為了洩憤。
我和饒宗頤其實有點交往,早在一九七四年,就在中文大學上過饒宗頤「李白詩」課。當時中文系學生凜於其名,大膽選修者只有兩人,加上我這個副修生,一班三人,和饒宗頤頗為熟落。有一次,饒宗頤講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詩,抽出「欲上青天攬明月」一語,問對句可以怎樣寫,隨即寫下他的對句:「試將紅葉補秋雲。」對句命意不凡,但秋雲不以「紅」見稱,改為「試將紅葉補殘霞」,應較穩妥。我的對句則是:「頻觀滄海壯詩心。」
又有一次,饒宗頤講李白《廬山謠》,說「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兩句,有「笑孔子受禮教束縛」意思。當時中共正批林批孔,我就以「青冥」為筆名,撰文投《萬人雜誌》,指出李白詩多尊孔,「笑孔丘」之言應與後文「大江茫茫去不還」、「五嶽尋仙不辭遠」等句並讀,意思是笑人生苦短,聖人不免。文章發表那天,我影印給饒宗頤看,他後來據之以為學位試題,我自然取甲等如拾芥。
大學畢業之後,我和饒宗頤還偶有往來,主編《明報月刊》期間,更曾邀他寫過幾篇文章,雖然最近二十多年不復通音問,彼此了無私怨,「洩憤」云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