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不少人談論的《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我上個月看了,沒怎麼打動到我,散場時,同行友人跟我一致地重點誤:片中的意大利風光真美,很想去旅行啊。也不知算不算是好評。昨天邁克先生大談「分桃」一幕,「人果交」三字幾乎笑出腹肌來。不是要擺偽文青的高姿態,但比起那隻桃,我印象更深的反而是杏。
電影有一幕,小鮮肉的父親滔滔不絕講apricot(杏)的字源,追溯到阿拉伯語,然後男主角Oliver反駁,大意是:「很多拉丁文源於希臘文,但杏字恰巧相反,是希臘文借用了拉丁文。杏的拉丁文是praecoquum,跟precocious一樣意思,即『早熟』,拜占庭希臘語借用此字,變成berikokkia,阿拉伯人又再借用,這才變成al-birquq,所以apricot的字源不是阿拉伯文,是拉丁文才對。」看這場戲時,立即想起英國哲學家羅素的文章〈「無用」的知識〉('Useless' Knowledge)。
羅素這篇文很發人深省,也寫得好看,推薦各位讀一讀。他認為現代社會重視經濟、科技,信奉培根格言「知識就是力量」,學習只求實用,忘記了知識本身就是樂趣,即使沒什麼「用處」的冷知識,也可消煩解憂,或令可喜的事物更可喜。羅素舉了一例,正是杏和桃。他說吃杏和桃的時候,他想起它們最早種植於中國漢朝,其後傳入印度,經波斯抵達一世紀的羅馬帝國,因為杏比較早熟,故apricot此字跟precocious有同一個拉丁文字源,末了以一句「All this makes the fruit taste much sweeter」作結。說知識有調味之效,這觀點也確實新鮮。
我由此想到,中國人又是否享受這種純粹的知性快樂呢?中國文化的確有一種「反知識」傳統,比如老子所謂「絕學無憂」,但孔子不也說過「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嗎?「游於藝」的「游」,也隱含愉悅於學的意思。下次吃杏的時候,我們不妨回憶有關杏的典故,例如劉德華在1995年台慶爆了一句「杏加橙」,或許那隻杏真會像羅素所說,變得更鮮甜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