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跟朋友吹水，月旦江湖術士，他說：「唔識用羅盤嗰個，就唔使講啦，但係仲有一個肯定冇料到。」話說九十年代某居士竄紅，當時朋友親耳聽見，有人叫居士編寫新年運程書，必賺大錢，居士竟回答：「傻啦，我依家咁出名，緊係唔出運程書啦，容乜易呢次撞錯㗎！」友人一聽，啞然失笑。但你有你恥笑，今時今日，居士依然賺到笑，令我非常困惑。既然冇料到，又不是「創新科技」，為什麼還有大水喉源源不絕射向他？
友人於是爆了一些行內秘密：「我有個舊同學，屋企人就係做呢行，佢同我講有條好簡單嘅秘訣：男嘅行入嚟，你就話『今年年尾你有親人過身』；女嘅，你就同佢講『你私處有粒痣』，咁就得㗎喇。」哈哈，我當場明白了。以上兩句，當然不會百發百中，但總有巧合的時候。說得不對，沒什麼後果；一旦符碌撞中，客人馬上對你奉若神明，一傳十、十傳百地替你宣傳，久而久之，你就是「生神仙」了。
最有趣的是，友人那位洞悉內情的舊同學，至今依然四出訪師，學習命理，因為他堅信有些人是真材實料的。現實世界中，我不知道多少術數家真材實料，但翻開史書，很多所謂「國師」往往都是騙子。近日時局，就令我想起袁克文《辛丙秘苑》的一則軼聞。袁克文是袁世凱次子，民國四公子之一，跟少帥張學良齊名，張愛玲曾借小說角色之口，稱之為「a real bohemian」。克文天資穎異，詩詞書畫俱佳，俶儻不羈，又跟野心勃勃的長兄袁克定不和，關係有點似曹植曹丕，故每以陳思王自況。這位近代曹子建，在《辛丙秘苑》大爆辛亥（1911年）至丙辰（1916年）間的政界內幕，例如袁世凱稱帝，背後有一「國師」推波助瀾，此人叫張宗長。
張宗長是袁世凱老師的兒子，袁克文形容此人「愚而妄，好為星相家言，自炫擅飛星秘訣」，屢屢以媚詞取悅袁克定，更聲稱算到克定之命，「當為廿年太平天子」，極力主張袁大總統稱帝。袁克定受「國師」迷惑，果然謀籌帝制，結果如何，現在就不必多說。但你不妨幻想：假如某個平行宇宙的袁世凱成功了，張宗長豈不成了八面威風的國師？正所謂「成功諸葛亮，失敗豬一樣」，但做豬又有什麼所謂呢？說穿也不過是「Pascal賭注」的變奏──失敗了，世人不會記得豬，也不罵豬，但萬一成功，你就是現代孔明了。本小利大，所以發國師夢的人，也前仆後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