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wine dinner很容易心理不平衡。
因為酒與菜之間很容易此重彼輕,心思失調。有時為酒設宴,酒好,但菜式流於四平八穩,探戈火花仙都唔仙吓,一頓飯吃畢,若有所失。有時為宴配酒,選酒祇見穩守,發夢想要的驚喜突擊,鮮見。也非失望那麼嚴重,祇是舞伴之間精彩度未能並駕,豈能盡興。
本來「有客相與飲,酒盡惟清言」,也是不亦快哉,但得一饗酒與菜相輝出色,卻是刷刷吓牙都會笑出聲之幸福。
數星期前我幸福過一次。一個星期日中午,在8 1/2 Otto e Mezzo。沒錯,星期日,午餐,8 1/2 Otto e Mezzo。熟路的朋友都知道,大拿拿星期日,中環的八部半是不營業的,可想而知那個周日午餐有多特別。
主場的Chef Bombana和意大利的Chef Alajmo四手聯彈之宴,前者請來了世上最年輕的米芝蓮三星紀錄保持者Massimiliano Alajmo同場,四手一宴祇做兩場,可一不再,差不多即晚Chef Alajmo已飛回意大利了。
星這回事,只供參考,食過才見真章;星這回事,已令太多廚師變成「美食演員」,重名氣公關,多於手藝廚心了。
28歲便摘下三顆星的Max Alajmo如今43了,看上去還很年輕,對於少年得志,我向來保留。但他很快便說服了我。
開席前,他走到各枱前寒暄幾句,我見他制服上近左胸處,繡上的既不是自己的名字,也不是他餐廳的名字,卻是個小小的兒童塗鴉?一個可愛的火柴公仔廚師和他的initial吧,好奇問他"why this little scribble?",他笑了,登時陽光燦爛,「我家孩子畫的,並不太多人注意到」。他放在心上的不是自己、不是餐廳的名,顯然不是一個full of himself的人。
他說這公仔讓他記着毋忘真味,要用最純粹天真的心去下廚。好一個相信童心,心繫家庭的暖男。
第一道菜,盡顯功架。菜單上很低調:海洋與煙,smoked海鮮?最底是薄薄一層啡澄澄的鯖魚湯啫喱凍(aspic),然後一環黑閃閃的Beluga魚子醬,之上坐着一球米白色的mousse,上面再放一片煙燻過的Bottarga(意大利烏魚子)。那白色的mousse原來是鮪魚打成的,難怪質感肉味比較結實,果然有點像經典的Vitello tonnato牛仔肉上的鮪魚醬。
鯖魚、鱘魚子、鮪魚、煙烏魚子,不同的魚不同的甜,不同的魚子不同的鹹鮮,啫喱代替了汁,不會水汪汪,其狀態的韌又與魚子的脆還有mousse的綿互相撞擊,質感各異各式,交織出豐富的層次和味道,感嘆號還添一抹煙燻的鮮香,好過分!
這道菜配甚麼?Jankara Vermentino di Gallura DOCG 2015。某程度你可以說名不經傳,卻是我夢寐以求的突擊和驚喜。Vermentino白葡萄很多人聽都未聽過,盛產於意大利自治區沙丁尼亞島,在Piemonte它叫Favorita,在法國南部它叫Rolle,是出名 racy、citrus、帶礦物味、很少用桶的活潑白酒。Jankara (100% Vermentino)生長於島上的Gallura高地,中等身材,除了給你幽幽的小白花,還有香梨、白桃、青檸之氣,熱帶水果的酸與果及酒精感細緻平衡,它天天吹着地中海風,展現"marine character of refreshing dry wine",與這道菜,天生一對。
約六年前,著名英國葡萄酒作家Steven Spurrier來港出席Wine Future Conference,被要求挑選一種最有前途的葡萄品種新星,他選了Vermentino。今時今日喝它更有意思,不因它慢慢開始成為明星,因為沙丁尼亞自治區擁有自己的語言、文化,是高度自治的小島,且受地區法例肯定,與意大利人同樣享有平等的尊嚴(enjoy "equal dignity" with Ital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