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並不是偶然的，過去一年經我手就有兩本論當代中國的書稿，談的都是中國的政治笑話，一本是香港科大丁學良教授的《政治與中國特色的幽默》，另一本是加州Saint Mary's College徐賁教授剛寫成的《犬儒與玩笑：假面社會的政治幽默》。兩本書的作者都是正兒八經在大學學府裏做研究的學者，為什麼要寫專書談政治笑話？
記得丁學良是這麼說的，一個國家要有高水準的政治幽默，第一個條件是它剛剛經歷了非常沉重的、帶有悲劇色彩的過程。第二個條件是這過程至少要經歷兩代人。第三個條件，是政治幽默得有一個微妙的自由空間，太封閉如北韓，政治幽默流傳不出來；太自由像香港，高水準的政治幽默產生不出來。他這三個條件，看得出來是為中國度身訂造的。
前幾天北京新華社發佈修憲消息後，我想到了老丁的書，但隨即又覺得這回北京的政治笑話比老丁的鬧得大多了。中共中央提議修憲廢除國家主席任期限制，民間一下子炸了鍋似的，極盡嘲諷習大大想稱帝是袁世凱，笑話鋪天蓋地。但是意料之中幾小時內大陸微博微信啟動了嚴厲的審查機制，禁言、封帖、刪號，牆外發圖牆內看不見。新華社最新一批禁用語隨即出籠，包括社會、財經、民族、宗教、港澳台、國際關係等等有一百零二類，包羅萬有。網民各出奇謀玩躲貓貓，但官方的審查窮追猛打變本加厲，無限擴大。結果連袁世凱張勳蔡鍔洪憲吾皇萬歲千秋萬代一統江湖等等，也成了禁詞。
根據憲法學的基本原理，為防止履職的國家領導人借助修憲突破其任期限制，即使修憲改任期限制，也只能自下一屆起生效。這些嚴肅的論政意見，不是在說笑話，但只能當作笑話流傳，是民眾太愚蠢，還是政府太獨裁呢？「簡直笑話！」但這已完全不足以表達人們的感受，剛才路過置地廣場，在Kelly & Walsh書店看到牛津教授Stein Ringen《完美的獨裁》和《習近平談治國理政》並排在賣，我笑了出來，Stein Ringen說專制（Autocracy）一詞已嫌太過溫和了，他創建了一個新字「管控專制」（Controlocracy）。怕的是，在這種管控專制下，漸漸連笑也笑不出來後，我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