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國留學的年齡,母親問我決定去那裏?一向對繪畫有濃厚興趣的我,當然要求去巴黎,媽媽一聽直搖頭:「不行,不行,你那麼愛喝酒,去了一定變成酒鬼!」
不去就不去,那麼去日本吧,我說。當年日本電影中,出現的石原裕次郎和小林旭片的銀座,燈光最燦爛,令人嚮往!
好,家母說:「至少日本人也吃白飯,你去那裏,我放心。」
嘻嘻嘻嘻,她沒有想到的是米也能釀造,有種叫清酒的東西。
來到東京,每天躲在戲院中,把《紅之翼》看了又看,至少看過一百遍,日文,順理成章地流利起來。一面唸書,一面工作,當了邵氏公司的駐日本代表,主要工作是買電影版權,配上中文,在東南亞上映,我選的座頭市片集,賣個滿堂紅。
日本人有款待生意對向的傳統,我雖然是一個年輕小子,但買的片子越來越多,日本五大公司和外國部長,甚至他們的老闆,像松竹的城戶先生,大映的永田先生都很喜歡我,常請我吃飯,對日本料理的認識,從此培養。東映公司旁邊的次郎壽司,更是家常便飯。
那是電影的黃金時代,觀眾對新戲有永不滿足的需求。製作費變成不是第一件要考慮的事,香港電影的劇本,一遇到有下雪的場面,就跑到日本來拍外景,工作上一切的安排,由我負責,結交了許多優秀的工作人員。
當年要求的是量,而不是質,香港電影一般要六七十個工作天才能完成,我就向邵逸夫先生提出,不如整部戲來日本拍,這裏平均的速度是二十個工作天。我們開始由香港派來三四個主角,其他都用日本人完成,結果拍了多部香港片。
在日本這麼一住,就住了八年。離開後我前後當任邵氏的製片經理、嘉禾的製作副總裁。電影之外,我也開始在報紙上寫專欄,以我的旅行和飲食及喝酒為主題,這些每天的專欄,也聚集成書,幾十年下來,一共出版了兩百本以上。
賣成龍電影的版權,和富士電視結上緣份,間中也由我監製,和富士合作了《孔雀王》等片子。
富士電視請了香港的樂隊Beyond上節目時,發生了意外,主唱的黃家駒由舞台跌落死亡,富士很負責地來香港替他安排葬禮,他們人生地不熟,一切善後事也都拜託了我去辦。
後來富士拍《料理的鐵人》香港篇,也請我去當評審。我一向有什麼說什麼,不太有顧忌,在日本人看來是較為特別,也給了我一個「辛口」的綽號,得到觀眾的讚許。什麼時候,實話變成辛口?也是好笑的事。
之後一些重頭的比賽,像從外國請來名廚時,也特地把我從香港飛去當評審,因此結交了許多飲食界的朋友,當大家知道我不拍電影,轉成舉辦美食旅行團時,也給了我很多的協助。
間中我也主持過香港的美食節目,到世界各地去,拍得最多的,還是日本,因為我對日本最為熟悉。記得早期的北海道,是日本人在夏天才去的。冬天大雪,他們看慣了,也就不感興趣。
我的電視節目,第一個去的就是雪中的北海道,找到淀山溪的一個大露天溫泉,雖然不是男女共浴,但為了節目好看,和一群美女去浸,結果大受觀眾歡迎,國泰航空公司本來停止直飛的航線也恢復了,從此變為中國人最喜愛的觀光地之一。
從此開發了岡山縣的吃水蜜桃,山形縣的清酒、福井縣的螃蟹、新潟的新米等等旅行團,吃的住的都是第一流的,結識的朋友也越來越多,他們都知道我也出版過著作,但從來沒有機會看過。
前年,我接到通知,我日本辦公事的秘書市川榮因病逝世。她是一位很愛看書的人,尤其是散文作家的書,而我寫的亦是那些隨筆,為什麼於她在世時,沒有機會讓她看一看?
還有一位好朋友羽仁未央也走了,她一直向我提起應該把我的書翻譯成日文出版。這令我下了決心,當認識多年的角川書店老闆角川歷彥來港時,我向他提出這個願望,角川先生和我吃飯時我常說一些我旅行中的趣事給他聽,弄得他哈哈大笑,所以對我的文章有一定的信心。他一聽即刻叫好,說書名就叫《給我的日本朋友》好了。接着來的問題是由誰來翻譯,我一想就想到新井一二三。
日本人之中,能講流利的中國話的很多,但是能寫的,就少之又少了。新井一二三本身就是一位很優秀的作家,出版過多本日文書,以中文寫作的更多,當今在大陸和台灣都有名氣,這工作交給她最為恰當。我告訴她,請她在翻譯時做大刀闊斧的修改和潤色,這才是翻譯的精髓。
另一位很重要的,是我在留學時結交村岡久美子,她是位長居法國的詩人,最近驚聞她的記憶力衰退。在這本書出版時,我將親自拿一本到她當今寄居的休養院給她一讀,希望她能記得起我這個老友。
謝謝各位的閱讀,我的書能夠輕輕鬆鬆地看完。在中文的出版界中,從不屬於正經和嚴肅的書籍。有記者問我怎麼歸類,我笑着說:「上洗手間時,剛好一次看一篇,如果吃了泰國的辛辣料理,就看兩篇,叫為廁所文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