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彩治療情緒 - 李子玉

以色彩治療情緒 - 李子玉

從小到大我不是個手腳靈巧的人。念小學時期的美工課上,我的成績平常得很,頂多拿個乙等,尤其勞作一科,我時常做不出老師要求的樣式來,至於繪畫方面,更是繪不成圖,往往「畫虎不成常類犬」。幾十年過去了,我還做着同一個噩夢──我交不出畫作,被老師責罵。
直至千禧年,我和歐梵結婚了。婚後半年,多年來跟我纏擾不清的抑鬱病,又一次找上門來了。原來幸福愉快的日子,被極度低落的情緒牽扯得痛苦萬分,度日如年。幸好,半年後回到香港,被一位中醫師治癒了,而且改信了佛教。從此走上了修佛之路。
情緒改善了,對周遭事物的興趣轉濃了。隨着丈夫旅遊歐美各國之便,多有機會參觀博物館、美術館。擴寬了我對藝術欣賞的眼界。各種藝術展品之中,我對於繪畫尤其喜愛。看的畫多了,常生起對畫家的傾慕之情,希冀自己如果也能提筆畫出一幅幅美麗的圖畫,那該是多麼令人神往的事情啊!
我之愛畫作,是因為我對顏色的感覺,特別敏感。在未開始着手畫畫之前,我把對色彩的敏感能力,花在穿衣服的配搭上。故此我穿的衣服色彩繽紛,用色也大膽。無意中也配合了我作畫的風格和色調。除了穿衣,連帶我的烹煮方式,同樣愛把不同顏色的蔬菜,湊合在一起炒將起來的,既富有營養又悅目,當然味道更是可口。
由於我沒耐性,始終沒法為畫畫打下基礎的技巧。2005年,有一天我忽然靈感大發,就跑到文具店買了水彩顏料及畫紙,回家畫將起來。平日我很喜歡抬頭觀看雲彩的變化,悠悠的白雲化成各種各樣的形象和色彩,引發起我無限的想像。初時只畫浮雲,捕捉變化萬端的雲彩。畫多了,把河、湖、海也畫進去,增加了畫面的色調。我認為雲和水的顏色可以隨意配搭,無需依循一定的法則。雲彩可黑可白,也可染紅染紫,着藍着綠更可以適隨自己的喜好而更換了。海水的顏色何嘗不是如此?於是,天啊,海啊,畫個不停。畫了大概兩個星期,直至開始感到厭煩了,就停下來,過了大半年,竟然沒有再提筆作畫了。
2007年歐梵的友人畢克偉和他的夫人畫家李淮來訪。她是在美國大學教書法,也是個畫評家。我把自己以前的塗鴉之作給她看,她鼓勵我繼續畫,強調我不需要找老師教授畫技,她說:「你是個隨性的人,老師的教導反而阻礙了你的創作力。」從此我更是肆無忌憚的畫將起來。
最近兩年,我作畫的時間較以前多了,隨意作畫──玩弄顏色,是件賞心樂事。每當心緒不寧的時候,就拿起畫筆,隨意在畫紙胡亂塗色,下筆之始,尚不知描出來的是什麼樣的一幅圖像,隨着自己的意念流動,色彩的調配,畫筆的移動,沒超過二十分鐘的工夫,一幅畫就完成了,可以橫看也可以豎, 反正不是寫實的素描,而是色彩塗抹的抽象風景。
在作畫的當下,我神思專注;眼睛盯着畫紙,筆隨着心念移動,顏色的調配也是隨心所欲,信手拈來,不需作任何理性的分析。畫作完成了,就滿心喜歡的接受它,欣賞它。如此作畫的過程中,心境從煩躁逐漸進入平靜,最後是滿足而喜悅的,我覺得沒有任何事情比作畫來得更自由自在、舒懷歡喜的了。我一向精神會容易緊張,不夠從容自在。可幸,在作畫這件事上,我找到了舒緩的方法,只要隨心所欲地着色,運筆,用心去畫就可以了。不需要依循任何法則,更不用顧慮別人是否喜歡,自己開心就成了。故此,從畫畫的過程中,我的情緒無論是喜是悲,都得到完全的釋放。
我之作畫,純粹為了自娛,從未想過有機會展示在觀眾面前。然而歐梵提議說:「如果你的畫有人欣賞的話,為什麼不展覽?不必走職業畫家的路線,在畫廊揚名,但如果文化界的朋友喜歡,何不在其他『另類』的場所展覽?如果賣得出去,可以把出售的錢全部捐給公益機構,譬如支援情緒病患者的基金會,這應該是挺有意義的一件事情。」我也同意他的想法。我患抑鬱病多年,一直十分關注身邊的同路人。如果有機會為他們做些事,盡點綿力,也是一件好事。
機緣湊巧,台灣中央研究院文哲所的招待室有時展覽畫作,杭州的曉峰書店老闆,無意間發現了我的畫,於是也拿了幾十幅掛在二樓。海南島的一間中學,在校內有一個畫廊,請我們夫妻二人去演講,連帶展覽我的畫,何樂而不為?於是,我和繪畫的緣分就這麼持續下來了。

(注:本欄每周由不同作者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