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獅推開「白馬」夜總會玻璃大門邁步走進去,侍者引他走近舞池的檯子,拉開椅子讓他坐下。「你不要對我望,暗淡的燈光使我迷惘……」台上響起低沉磁性的歌聲。侍者送上拔蘭地。「你不要對我望,將來和以往一樣渺茫……」歌聲嬝嬝。雄獅寫了張字條:「李安妮小姐:一個想知道黑牡丹消息的人,希望跟你談談。」命侍者送去,李安妮一看,朝雄獅瞧了眼,順手扔掉……。雄獅是喬宏,台上女郎是葉楓。這是一九六○年「電懋」拍攝的黑白電影《鐵臂金剛》裏的一幕,主演者除喬、葉二人,還有楊群、田青。我並不太喜歡這部電影,惟姚敏曲、易文詞的《神秘女郎》穿透我心,歷歷不忘。葉楓此曲,余友沈榕評為「得銷魂宛轉之致」,真絕,中低嗓音,哪有半點兒輸給白光!葉楓並非坐科出身,五八年拍跟陳厚合演《桃花運》,戲中插曲《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由潘秀瓊代唱,奇怪哉?本有好歌喉,奈何不輕易示人,天生如此。好嗓子哪藏得住,同年底便露餡,慈善義演,一曲白光的《秋夜》,四方哄動。百代汪女土慧眼獨具,立馬簽約,自此電影插曲再不假手他人,《晚霞》、《落花流水》、《神秘女郎》……好歌陸續來。「就算你就算你,陪在我身旁,也不能打開心房,你不妨叫我神秘女郎。」一曲五十年,神而秘之,不可捉摸。
八十年代初,有緣跟大美人面對面訪談,我坐床沿,她靠床而卧,一臉從容,跟我並坐的是白韻琴。香閨寂寂,午後陽光透簾。「我愛睡,吃嘛,我倒不介意。」慵懶地伸個懶腰。噢!美而艷豐,柔骨體媚,無愧「睡美人」美名。其時我受職《翡翠周刊》,白韻琴提議籌劃「影壇大美人特輯」,我一下子想起葉楓。白韻琴拍胸:「好!包在我身上。」於是有了黃昏探訪尖沙嘴葉家之行。事隔三十多年,細節已模糊,節骨眼上的事仍存記憶。不問如何進影壇,只詢喜歡跟哪個男明星合作?想也不想便道:「當然是Peter(陳厚),他好幽默,走到哪兒,都引起笑聲。」喜劇聖手,英年早逝,提起他,葉楓長長的吁了口氣:「陳厚、樂蒂的婚姻是一幕悲劇,唉!」換個話題,憂鬱小生雷震又如何?「哈哈!你們都給他騙了,喜歡說笑,爽朗得緊哪!」一言戳破, 原來憂鬱小生,表裏不一,一點不憂鬱。我以葉楓身高一七零,合作夥伴當以喬宏最合。「對對對!我倆合作愉快。」再舉以江山(註:邵氏男星,專演鐵金剛角色),一笑答道:「他比較呆板。」率直,胸無阻膈,我膽子頓壯,談到婚姻,一共三段:首先是印籍人士;繼而張揚、余友招官堂兄。「我倆性格不合,還是分的好。」輕描淡寫,不以為意。
六十年代初,不滿「電懋」人事,葉楓蟬曳「邵氏」,鍾啟文因而丟飯碗。六五年拍《痴情淚》,跟凌雲結情緣,復奏第三度結婚進行曲。《痴》片導演是秦劍,葉楓豎起大拇指:「他蠻有才華的,可惜沉迷賭博,害死自己,也苦了林翠。」跟凌雲十八年,最後還是仳離,美人情場多波折,可情傷傷不了伊,追逐者眾,連誼女關之琳丈夫王國旌也拜倒誼岳母石榴裙下。王是花花公子,抱擁兩大美人,意猶未足,背着葉楓泡妞,給抓住,二話不說,三岔路耳光刮了上去,敢作敢為,正是漢口王玖玲。重原則,不畏權,投「邵氏」,合約訂明不當二步針,偏偏《藍與黑》要她居林黛之後,誓死不從,恩師陶秦居中斡旋不果,終於易角,丁紅頂替。在「邵氏」僅拍了六部戲,六九年息影。西窗日落,紅霞滿天,告別時,白韻琴請教美容之道,櫻唇張,鶯音吐:一日一蘋果,六杯暖清水,好好睡,簡單易做。一五年九月,移居台灣跟初戀李南輝相依的葉楓來港聽葛蘭唱京戲,友人拍下照片傳我,肌膚玉雪,風采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