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朋友折讓兩張林奕華導演的《聊齋》門票,內子見演員題材吸引,兼有折,慫恿我買。她從未看過林奕華舞台劇,我只好提醒她:「我看過兩齣,都是中伏。」她說,或許今次不同。我明白何謂「不到黃河心不死」,所以還是接收了朋友的票。此劇由黃詠詩編劇,取材自蒲松齡《聊齋誌異》,但跟林導以前改編的名著一樣,除了靠導演在講座和宣傳文字開外掛,一言九鼎為支離破碎的劇情解畫外,你不會明白跟原著有何瓜葛。《聊齋》舞台劇,講王耀慶演的蒲先生是大作家,轉行寫App,裏面有各種幻想出來的美女陪他聊天,其一是以他前妻為原型,由張艾嘉飾演的胡小姐,劇情就以兩人為中心展開。
這胡小姐疑幻疑真,到底是男主角的想像,抑或App中角色,甚或是前妻本人呢?不但角色故弄玄虛,情節也隨機跳躍,比如蒲先生本是作家,後轉行當程序員,又忽然經營「大酒店」,末了更身陷囹圄,編劇導演就像上帝,要什麼有什麼,發展全無鋪排,更欠邏輯,令人難以信服。角色呢,全皆三魂不見七魄,只是一堆代表不同人性的抽象觀念,被導演粗暴披上人皮──若是故意,倒有幾分原著神髓──如蒲先生,編導告訴觀眾,他是作家,但演員由外形到演繹,只像個「蒲總」,對白又平庸乏味,說是才子,實在太難以置信。
早於二千多年前,阿里士多德已在《詩學》說,劇作家編寫角色性情(ethos)時,「務必合乎必然或應然之理,使其一言一行,皆如其人」(Chre de kai en tois ethesin…aei zetein e to anagkaion e to eikos, oste ton toiouton ta toiauta legein e prattein e anagkaion e eikos)。這是老生常談,說穿了要求極低,不外乎兩個字:合理。可林奕華從不管這一套,於是作家不似作家,狐仙不似狐仙。劇情像他大部分前作,都患上過度活躍症,一事未了,已跳到第二三四件事,客觀效果是連場師奶劇的東拼西湊,欠缺深度。每次看他的劇,我都有種被困小學雞課室的絕望,左邊一個頑童在蹦跳,右邊一個又在尖叫──最詭異的是,無論多吵耳,也有觀眾能呼呼大睡。《聊齋》有張艾嘉壓場,總算沒那麼胡鬧,而林導的頭腦也堪比狐仙,至少懂得在結尾向La La Land「致敬」,來一場星空共舞,以唯美視效令觀眾留下良好的最後印象,太聰明了。只苦了一群好演員,但全賴他們的專業演出,《聊齋》才不致太難看。中了三次伏,我絕不敢再打Big Boss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