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在台北家連住上五六天。這一次長假兒子不用上學,剛好美國好友的兩個女兒來台北做interns,適逢其會,我老婆將陪這兩位女孩子遊覽台北據為己責。於是每天帶她們到這到那和吃這些那些,好不熱鬧。我在家悠然自得,幾天來看着一隻全黑非常漂亮手掌大的鳥兒,在我書房外草地周圍出沒,低飛徘徊,來去挑逗,是很奇怪的現象。如果我是做着當時佐丹奴的merchandiser,看見有一款衣服像那黑鳥突然現身,我會去做一系列這類衣服,嘗試找出這是否一個新潮流,還只是瞬間的現象。不斷嘗試找出潮流,潮流找對了,衣服的款式設計只是細節,大眾巿場尤其是如此。
一支火柴點火可以燒毀一座城市,這樣說可能會誇張了些,可能性是存在的。世事常常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發生,機緣巧合神秘的互動引發起一個大災難,或一個大趨勢。哦,你發覺那件微不足道的事原來不是件小事情,而是個大資訊,一個蓄勢待發大趨勢的徵兆。像以上我說的黑鳥是一個單獨的怪現象還是個徵兆不可而知,如果之後與它關連的大件事發生了,它是個資訊(徵兆),如果什麼都沒發生它只是個事件,但這結果之前我們無法知道。我們做merchandiser的只好一點硃砂當大紅的去嘗試找出真相,因為「黑鳥」事件是常見的。
讓我用一個名牌的事件做譬如。Hush Puppies這個牌子的猄皮鞋子無人不識,但到了1994這牌子幾乎成為歷史陳蹟,每年賣出的鞋子只有三萬雙,僅剩那些賣二手貨的店鋪或橫街窄巷的小店仍在賣,出產這牌子的公司Wolverine準備摺起這牌子不做了,突然Hush Puppies在紐約曼哈頓的酒吧和夜總會紅了起來。橫街窄巷的Ma and Pa小店本來很少人幫襯,突然有人進來掃貨,買起所有店內的Hush Puppies鞋子。名設計師Anna Sui打電話來說想用Hush Puppies鞋子來襯托她的時裝表演,另一名設計師John Bartlett想用作他春季時裝的配搭,就連電影明星都穿着起Hush Puppies猄皮鞋子在招搖,荷李活的高檔店鋪也在賣。Hush Puppies從94年快壽終正寢賣三萬雙鞋子,到了96年銷量逾兩百萬雙。到底發生什麼事?
原來有幾個小子無意中闖進紐約Soho的二手成衣店,看見Hush Puppies鞋子有種復古土氣酷(cool)的感覺,買了幾雙穿着起來被趕時髦的時裝精發覺,買來穿了,時裝精的朋友看了也跟着買來穿。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傳染病般傳了開去,最後快成為歷史陳蹟的鞋子竟成為了一個時尚潮流。那幾個闖進 Soho二手店買Hush Puppies來穿的小子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們買的不是幾雙鞋子,原來是時裝潮流徵兆的資訊。
做時裝merchandiser就是要留意「黑鳥」的出沒,試圖從中找出時裝的潮流。當然在自己店鋪貨品的銷路中可能發現「黑鳥」,但merchandiser發現「黑鳥」最大機會是每季到巴黎、紐約、東京和米蘭等世界時裝中心巡視,汲取靈感和搜集樣辦,這些樣辦中多數是有些時裝細節可取買回來抄襲,但最寶貴的十件八件是那些令人眼前一亮的「黑鳥」。
每個季節性的時裝巡視對我很重要。我從一個做毛衫廠老闆突然做起成衣零售的merchandiser,看來太膽大包天,但事實並非如此。我這許多年與百貨公司時裝買手merchandising的互動和與時裝入口商設計師做樣辦的合作,點滴中吸收了不少merchandising的心得。但對我做merchandiser教育意義最大的是每季到各地的時裝巡視,巡視不同地方設計師做出來的時裝,我浸淫在不同的美麗和創意中,潛移默化地,他們的美麗和創意成為了我自己的故事。武俠小說大師以內功傳授武功給徒弟,我是在心無旁騖的巡視中汲取那些設計師的功力。日久常新日子便有功,最後我成為了個不錯的merchandiser,是有事實證明的,看當時佐丹奴的衣服有多流行就知道了。不過,最後真正的成功要靠是否找到當下的潮流。
我將買回來的十件八件「黑鳥」樣辦掛在我的辦公室,每天看,有些看厭了覺得失真我就拿下來,到最後剩下的三五件愈看愈心動的留下來,轉換個環境掛到辦房裏去(轉換環境是給自己多一個角度,多一個客觀),有時進去辦房凝望一陣,過了一段時期對這些樣辦仍然心動,我請設計師按他的主意每一個款式做幾個不同的versions(版本或款式)出來,做出來後看了修改到滿意,每一個version做幾十件拿去最旺的店賣看反應。反應一般的取消,反應特別熱烈的有可能是潮流。於是每個version再做十打八打放在第二線旺的店再測試,如果仍然是反應熱烈就將這些款式的version擴大做下季的主題。這些主題款式有時會彈出一個潮流來,這樣一季的銷量就有保障了。只要肯下工夫肯嘗試,不是太好的merchandiser也可做出非常的成績,我是個實例。其實肯專心將較寬闊的選擇逐漸收窄到一個較細的焦點,就這焦點擴大後反覆嘗試,你便會找出真章。一切事情成功都是個trial and error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