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堡又開一家中餐館,當然要捧場,孝敬五臟廟。
這家店飯菜量都很大,我和小炒白飯大戰三百回合還是敗下陣來,請服務生幫我打包。這短髮阿姨又瘦又單薄,普通話帶吳音,她問我在這裏多久,喜不喜歡德國。我實話實說:「說到吃,是差了些。」阿姨誤以為我是知音,手上的工夫停了,插着細腰補充:「這裏什麼都不好,我是上海人,德國再奮鬥一百年也比不上我們上海。我在這裏13年了,一點也不覺得這裏好!」我想起大學時代體驗過的上海,看不出什麼一百年追不上的輝煌,只說,上海就還好吧。阿姨不屈不撓問我戶籍哪裏,發現我是硬盤(上海話對外地人的貶稱),一針見血地說:「你在上海住哪裏?楊浦區還是松江大學城吧,這是外地人的地方。我是淮海路來的!黃浦區,真正的大上海。」
想到以後還要來這裏討飯吃,我低頭不作聲。離開上海十年,盡在德國小鎮碰到久違的黃浦阿姨。這樣的小市民階層一直是上海一景,勇敢挑起鞏固刻板印象的重任,晚風中穿睡衣在城市裏遊走,週日拿着兒女的簡歷去人民公園相親。子女婚戀是老阿姨最重視的事情,對方如果不是外國人(第三世界不算),那怎能是上海人了。但上海人也分三六九等,大學就有上海女同學被男友母親嫌棄,因為女孩家在青浦,離江蘇太近,比我們楊浦還不如,男孩家在南京路還是淮海路,總之是真.上海人。
後來在香港和另一個上海女孩子談起來,誰知她關注的點還要奇葩,她認為事情的關鍵在於男方家是幾時入住淮海路的,解放前和解放後是兩碼事。而最極端的故事是另一個上海好友喝酒時候說的,他姨媽希望女兒可以嫁給貨真價實的上海人,天天嘮叨,聽話的女兒不負母望,最後和同一小區的鄰居步入婚姻,徹底掃除兩家人因口音不一樣無法溝通的雷區。
可愛的上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