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廣東話的怪招 - 馮睎乾

守護廣東話的怪招 - 馮睎乾

近日路經大埔粉嶺,街上聽見很多學生說普通話,有點感慨。香港似乎已慢慢步廣州後塵,普通話將成主流。這種變化很微妙,無需他人明令禁絕,我們也會為各種原因而捨棄粵語,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懂得普通話。舉個例子:朋友聚會,人人講粵語,但如果有一洋人在場,只懂英語,那麼為了尊重他,大家也盡可能轉用英語;同一原則,自然也適用於只懂普通話而不諳粵語的人。因此,香港不必要大多數人講普通話,才會令廣東話式微,只要有少數不懂廣東話的「普通話人」存在,已足夠改變主流了。
有何對策呢?當然,你可對以上那種多數服從少數的「禮儀」嗤之以鼻,甚至於刻意要令對方難受,大聲疾呼「呢度係香港,香港人就要講廣東話」,那固然是一種方法,但也許會顯得你不夠風度。我提倡兩個方法,第一個我沿用多年,效果奇佳,那就是索性不學普通話。此一妙計,是以前在法國從包租婆婆身上偷師的。那時初到法國,租房子遇上英文一竅不通的包租婆婆,除了勉力跟她「今晚打老虎」外,就束手無策了。後來認識了一些說普通話的朋友,我也照樣說廣東話,這很合理啊──既然大家都不懂對方的母語,我們就各說各的,非常公道。只要說得慢一點,有上文下理,其實大概是聽得懂的,聊幾小時也不是問題。
第二個方法我也用過,但不是刻意用,只是無可奈何才用,那就是說外語,或把普通話「粵語化」。這方法我不是從崔屎眼學來的,而是受幾百年前的歐洲人啟發。當時歐洲學者的國際語言是拉丁文──那是古羅馬人的語言,幾百年前的歐洲沒有人用作母語,除了少數特例,如法國散文家蒙田──著作多以典雅的拉丁文書寫,大家在讀寫方面沒問題,但一開口就有巴別塔之亂。現代學者利用語言學方法考溯出古羅馬人如何發音,例如「c」字必發「k」音,從而擬定一套標準讀法,但數百年前沒有這套標準,於是英國人把拉丁文當作英文來講,法國人則當法文,結果往往是:大家雖說同一種語言,但發音完全不同,雞同鴨講。
《約翰生傳》記載,約翰生博士初會某法國貴胄,那人不說英文,約翰生也不願意說法文,於是大講拉丁文,但因為他的英語口音太重,對方根本聽不懂。後來約翰生博士跟另一位法國貴族對談,法國人說英文,約翰生則說法文,有人問約翰生怎麼這次肯說法文,他答:「因為我認為自己的法文跟他的英文一樣好(because I think my French is as good as his English)。」約翰生彷彿玩嘢,但細心一想,他的做法有清晰原則:維護尊嚴,勿讓自己顯得低等或愚笨。換言之,當我用「古天樂式刨冬瓜」時,你就要用「有大陸特色的廣東話」,這玩法的好處是公平。一旦這套新的「禮儀」流行起來,大陸人自自然然也聽得懂廣東話,我們便毋須遷就誰而棄用母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