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永別，印行過你兩卷本《夢餘說夢》，牛津官方臉書發放了一幀你的照片以誌懷念，旋即收到老雷短信，說你這張照片，想用在靈堂上可以嗎？我眼睛一下子糊了，淑娟更是忍不住了眼淚。那是八年前，你約我們一起陪孫老師遊杭州紹興，在徐文長青藤書屋留的影。那天中午，我們捧着大碗喝罎裏舀出來的紹興酒，一行人晃晃蕩蕩，從三味書屋遊步來到了青藤書屋。幾間東倒西歪屋，一個南腔北調人；據說又因為青藤書屋橫匾乃陳老蓮所題，壁上又掛有牽蘿補屋王玉瑛，因樹作堂陳老蓮對聯。後來我們在這殘破的院子竹林下坐了下來，天南地北的聊了好多。
然而話聊得最多的，還是那年我們上廬山避暑。你真真夢裏夢外都是電影人啊，剛上到廬山那天，連長年放映《廬山戀》的廬山電影院也流連忘步，那的確是全世界放映場次最多的一部電影。我們畢竟都是沾點文化的人，租住茅盾別墅，首任文化部長行邸，也許比不上老蔣老毛的主席行轅氣派，但參天柳杉林裏清風朗月，別墅門前石臺石墩清涼，我們喝當地的四特酒，讓廚子加餸土雞九江魚。只有那天去尋找李白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你說寧願和淑娟留在山上好了。等我們氣喘吁吁爬回來，你們養精蓄銳，傍晚深山老林散步，未料路愈走愈遠。我至今還留着一張照片，是你驟然回頭，舉起相機，拍我們落伍如敗將。你的意氣風發，也被我搶拍下來了。
你最意氣風發的是老雷記得的樣子，那是另一次在桂林遇龍河，我們從鄉下進陽朔城找咖啡館。那天你穿綠裙子，老雷說，那張陽朔奇峰前的背影照片是你的最愛。我還有一張你在一望無垠的水稻田裏的照片，望眼金黃金黃的稻穗，你手把抓着把青青的雜草，遇龍河民宿主人大毛，知道我們是尋夢來的，一時興起，把他的民宿定為尋夢居，說我們來自香港，毛筆字一定寫得好，讓我們題寫居名。其後大毛微信我，那天我們歪歪斜斜寫的字，他真的雕刻成匾，掛在大門口。
一切都像夢一樣。夢那邊很好吧，你真的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