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誕到新年,大家終於假裝得了閒,耍酒瘋、吃點又甜又肥的不健康食品,或者大開殺戒在古董店一擲千金,買一堆六七十年代的摩登裝扮。
我們去的那家店不大,在遠離商業區的安靜街角。店主人身形瘦削,一襲米色幾何印花長裙,頸巾卻是正紅色,每賣一件衣服她都要解釋定價,彷彿抱歉舊衫還收那許多錢,其實普通面料的上裝最貴也才30歐羅,是我們撿到寶。更何況店裏衣服一看便知是有心選的,並不似鬧市區稱斤論磅算那樣濫竽充數。我拿件無袖的黑色天鵝絨背心,貪它前襟上別緻的流蘇,「15歐羅,是貴些,但這是安特衞普本地名牌,原價可能幾百呢!」我和朋友像歸來的冒險家,滿載而歸。第二天酒醒,發現買下的大部分衣服都太浮誇,朋友是記者、我是學生,平日並沒機會穿,感歎又浪費金錢一次。
不過假期裏沒人長記性,傍晚我們趕緊穿上華服,約人在小酒館嘗最貴的小酒,一盤一盤消滅新鮮火腿、乳酪、青橄欖。其中一個問新一年想要什麼,我最貪婪:「要很多快樂,還有自由。」另一個比較嚴苛得回應說,快樂和自由都是虛幻,可望而不可及,他問:「比如2017年,你覺得自己快樂嗎,自由嗎?」
在座的情緒都低落下來,節慶的歡愉多少是假象吧,每個人都要退到生活裏去。寫字的怕沒人讀蠻好的文章,創業的怕打不通地頭蛇的關係,失戀的怕再找不到真愛,就連有伴侶的也懷疑這一個是不是真是對的那個。小小燭光前,穿着流蘇的小鐵環閃出旖旎的光,有人從憂傷中被照醒來,說句come on,「快樂和自由不是這樣計算吧,總有些時刻你確實覺察它們來過,不要太奢求嘛。」
是張愛玲吧,這樣寫過,有許多小事,一擱下來就覺得不值一說了,趁有空的時候便快寫下來。西班牙火腿加比利時啤酒,還有幾個能說知心話的人,確實得快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