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詩只要讀過,就不會忘記的。以前上學時唸杜甫的《天末懷李白》,每當涼風乍起雲淡天高,草木黃落景物蕭疏,心情無從着落的時候,不期然的總冒出杜甫這幾句詩: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可能是因為我們家鄉習俗,冬至掃墓,小時候隨父母回鄉下為先人上墳,冬至日總是寒風颼颼,從遠遠的天邊吹起來,村頭阡陌灌木枯黃,夜間遺留的露水還留在蛛網上,看起來像冰霜涼冰冰的,看着父母為先人墳墓清理雜草添土燒香,瑟縮之中只有寒風在耳,記憶冰冷深刻。只是沒想到的是,漸漸的已到了自己為父母掃墓的年歲了。
友人來香港過節,說冬至要去拜祭蕭紅,我把小思老師書中蕭紅在香港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未料旋即又收到鄭明仁傳來他的專欄,他說的是剛去世的余光中一九七七年在香港仔拜祭蔡元培的舊事。當年余先生寫《蔡元培墓前》,詩發表隨即引發北大旅港台校友在香港仔為老校長擴建新墓,並於五四之日盛大公祭。今天悼念余先生的人,應該記住這樣的歷史。說起來,記得八十年代的時候,曾有北邊的人要遷走墓地之議,後來不知為何了。我去電問中大中文系樊善標,樊教授說,弔詭的是北邊來人擾攘過後,北大之父蔡元培墓竟遷不回北大,後來蔡元培的孫女在香港拜祭祖父時明確表示,她不同意遷墓。至於蕭紅的骨灰,一半被送到廣州銀河公墓,另一半埋在聖士提反女子中學的仍在香港。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要遷移蔡元培、蕭紅的墳墓,為什麼要把蕭紅安葬在廣州而不留在香港呢。
我跟友人說,蕭紅是四二年一月的今天病逝香港的,墓地一直都在香港,他說他讀過戴望舒那首《蕭紅墓畔口占》後來再也忘不了:「走六小時寂寞的長途,/到你頭邊放一束紅山茶,/我等待着,長夜漫漫,/你卻卧聽着海濤閒話。」廣州能讓蕭紅聽到海濤閒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