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買房子運氣不錯，幾乎沒討價還價。統共見過房東一次，憔悴的女人，五官清秀、面容浮腫、話不多、很和氣。看得出她急於脫手，他的要求都可以遷就。
傢俬她都低價轉讓留下來，以至於搬進來前幾晚他總覺得是客居。臥室牆被刷成鵝卵色，床兩邊是到天花板高的同色調書櫥。他藏書六本，凋零散落在書櫥，只覺羞愧，又去書局買回一大摞日本偵探小說。隨手拿起一本，情節甚吸引，他讀完驚覺已凌晨，趕快熄燈側身臥下。不知多久，他隱約覺得身後有人看書，翻書的聲音漸漸頻繁，他半夢半醒，不以為意，只是好奇那人看的是什麼書。半晌忽然想到自己獨居，怎會多出個人。這樣一想他緊張起來，可身體向恐懼投降，轉不動。又朦朧睡過去，隔一會聽到那人放下書下了床，在那邊書櫥找什麼，然後咂嘴嘆氣，走到他這邊床頭的書櫥前。
他的頭千鈞重，抬不起，始終看不到那人的臉。對方四肢修長，黑衣黑褲。他伸手去摸，對方拉住他的手掌輕輕撫摸，手很暖。他睏意又起，睡死過去。中午起身，想想不過是個夢。誰知之後一星期又有四次入同樣的夢境，黑衣人總在書櫥找什麼。他越發好奇，發郵件給前任屋主訴說。女人直接打電話過來，帶哭腔：「你看到他了？他什麼樣子？有說什麼？」
電話講不清，約出來早茶細說。原來這屋子是死過人的，她的丈夫。半年前查出胰腺癌，人隔天一圈一圈瘦。其實也才新婚不久，樓是剛剛按揭的，兩人一起供大概十六年那樣，比較激進的還貸計劃。等他去了，她實不夠錢供樓，也不想一個人居住在兩個人的家。「我想把他和房子封起來，離得遠些，記得真切。」她說丈夫酷愛藏書，又有選擇困難症，所以每晚花很長時間糾結到底讀哪本，老習慣了。
從酒樓出來，女人精神很多，換他恍惚。他十分不想回家，怕和別人的記憶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