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萬元問題 - 邁克

一百萬元問題 - 邁克

《大佛普拉斯》橫空出世的喜悅,切切實實教我想起高達的《斷了氣》,同樣滾熱辣,同樣任性,同樣過癮,連吊兒郎當的主角也有微妙血統關係,相隔大半世紀,分別以自己的方式逍遙在建制邊緣,只是法國遠房親戚天生chic,隨便在香榭麗舍一站就是爽利的時裝模特兒,寶島居民以泥土氣息取勝,從來沒有登上時尚雜誌封面的秘密願望。而且,時代畢竟不同了,必須向鄰居借電話才能聆聽朋友聲音的生活,在靠手機廿四小時互聯的新人類理解範圍以外,汽車偵察器這種匪夷所思的物體,淺窄的二馬力根本沒有立錐之地。在一九五九年的巴黎企圖闖出一條血路雖然艱難,因為身旁有一群熱血夥伴扶持和競爭,搭上擠逼的慾望號街車風馳電掣,起碼可以沉溺在人來瘋的氛圍,有種時來風送的便利;今時今日於台中推陳出新,大概更加辛苦,影壇早已被各式壞孩子翻轉又翻轉,居然還有本事令人眼前一亮,不是奇蹟是什麼?
甚至開放式的結局,也和《斷了氣》異曲同工──為何好眉好貌的珍茜寶會出賣男友,導演固然費事解釋,貝蒙多那雙古怪的嘴唇,臨終吐出煙之餘想傳遞什麼,觀眾和女主角一樣一頭霧水;《大佛普拉斯》肅穆的開光儀式,聲帶突然𠾐𠾐作響,究竟是地震先兆、毫無機心的音響效果、抑或佛祖肚裏的陰魂顯靈?這是比《銀翼殺手》裏誰是複製人誰是血肉之軀更值一百萬元的問題。答案當然欠奉,但餘韻的道德教訓卻很清晰:萬般帶不走,逝者身後留下的,是一疊垃圾崗撿回來的色情畫報,頁與頁之間,可能黐貼着乾涸了的生的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