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隨口提了提大名,衛兵的嚦嚦鶯聲馬上響起:「又欺負李安導演……」哎呀,這罪名我可擔當不起,堂堂金像級國寶,哪個惡霸要是膽敢輕舉妄動,台灣百姓不群起合力圍剿,美國演藝學院成員每人吐一啖口水也將公敵浸死,生命誠可貴啊,玩笑可開不得。見到大李在金馬獎發出的父愛光芒,當然誰都明白戀父癖們的肉緊,恨不得有個謙厚的好老竇也捱義氣為自己站台,以柔制剛往青雲路暗暗推送,瞬間謀殺廣大觀眾的眼球,讓我們牢牢記住小李的名字,但請不要樂極忘形,焚香沐浴膜拜乾爸爸之餘,企圖拉心不在焉的無辜者一齊團契。那兩個字更令張愛玲忠實讀者無端想起《金鎖記》的曹七巧,丈夫逝世後挺起胸膛在祠堂爭產,結果「孤兒寡婦還是被欺負了」,業餘間諜王佳芝的銀幕塑造者疊上豪門小寡婦身影,《救風塵》唱成《小上墳》,你說多麼冤枉。
真要講欺負,《大佛普拉斯》的黃信堯才慘哩,處男作十項提名,偏偏導演一欄五強不入,雖然順利捧走一匹專為新丁而設的金馬,「未夠班」的潛台詞昭然若揭,眼白白看着獎項裝飾了別人的《嘉年華》。然後到了關鍵時刻,忽然殺出一部《血觀音》,據說僅以一票之差摘下年度最高榮譽,無邊佛法不敵楊枝甘露,脫韁的坐騎一溜煙消失在地平線。我甚至為它失落最佳美指惋惜,《擺渡人》爛撻撻的華麗不是不好,然而太刻意經營,遠不如台中小鎮風景渾然天成。只有最佳男配角頒給《阿莉芙》的陳竹昇令人心悅誠服,他演的跨性別嬸嬸實在太好了,不動聲色的幽怨,像放下身段的樂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