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超現實的現實,哪怕最無藥可救的瘋子,思想都會顯得過分有紋有路。「愛情令人相同」,尼采如是說,然而這句話的深意,他顯然無法掌握。十一月的星期天,無端下了場大雨,窗外淅淅瀝瀝,我就和內子各自講了個無理的愛情故事。
內子兩位朋友,他暗戀她,痴痴等了七八年,但神女無夢。白髮未必越拔越多,情絲則肯定越斬越密,他每次誓神劈願要忘記她,她總以更強大的方式回歸。不是公司來了個英文名跟她一樣的同事,就是四處聽到含有她名字的歌曲。也許愛神的默示真的意味着命運的默許,他期盼的一天終於降臨,還是她提出的,「不如我們試一試」。試用期一年,沒續約,他不是她要尋覓的良人。故事的正文很平凡,離奇的,是當事人也無緣拜讀的上帝後記。分手後兩人都找到對象,沒再聯繫,但他們往往同一天聯絡內子,還跟她談相同的話題。她提及什麼病痛,該如何對治,他恰巧就患同樣的病;他要跟女友去哪裏旅行,她就恰巧在訂相同地點的機票。這樣的關係令我想起梅比斯環:它只有一個面,沿着中間剪開,環子依然相連。
輪到我說故事。他六年前在微博認識了一位上海女孩,除了那一百字的心情,他微博所有東西都是假的。她從沒見過他的樣貌,更不知道他的職業年齡,只因為中了文字的魔咒,就在那片太虛幻境冒死表白。她看見他說,跟名字有「鹿」的人最有緣,立刻就把網名改為「鹿」。整個朋友圈看到了,他只留一句:「誤會了?」他淡出微博,幾年後回去看看,發現她在模仿另一個女孩,一個名字的確有「鹿」,她誤以為他在交往的女孩。那女孩穿什麼衣服,她也穿;那女孩去哪國旅行,她也去。她全情投入角色,卻永遠不知道那角色的身邊從來不是他。有種惦記,只在缺失中成立,在誤會中糾纏。思念蒸餾成雲,在青春的鹿夢中沙沙的下了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