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世界對青年人有種特別的好處,就是在某程度上削弱了不同層級之間人際連結的困難程度。譬如在行業內,青蔥新鮮人本來很難有機會接觸到領軍人士,但憑藉社交網絡,也許一封信、甚至一個like,就會開啟一道門。
也許因為生來衝動以及間歇性的厚臉皮,我因着這種好處認識了不少高手。其中有一位我只見過兩面,但每當消沈抑鬱,就會想起他;打開電腦看到他也在線,能夠聊兩句的話,常常就樂觀起來。
他是一家獨立出版社的主編,大約長我三十歲。那年我出差去台北工作,離他的出版社不遠。下飛機後,我忽發奇想,拖着行李箱去到出版社門口,想要拜訪這家崇敬已久的編輯部。兩個年輕的編輯很和善得接待我,一個修理工蹲在辦公桌旁擺弄着電腦。看我們聊起來,修理工過來和我握手——你好,我是主編。
小出版社生存不易,主編也要親力親為做每件事。我只覺親切,於是更放肆,把狂想與不順全都倒出來說給他聽。他笑咪咪點評兩句,言語間有股老頑童的氣息,不時提起自己也走過迂迴的路。
回家我寫信感謝,沒料到收到很真切的回信。他人在彰化老家,睹物思人,寫起父親生前和他就人生選擇的分歧,以及一路走來的徬徨與智慧。我讀了很多遍,說不出哪裏被點到,只覺慰藉。
又幾年,我周期性憎惡自己無所作為,和他抱怨。他很好脾氣敲打我,說我想一下吃成大胖子。也許對有些人來說,路不是那麼清楚,他這樣開導我,書讀不完就慢慢讀,做不好就一點點做。
大道理誰都會說,我也聽過千八百回,但說者就是踐行者時,心裏就卸下了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