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瑞士警官格魯寧格的故事之外,Eyal Press的《Beautiful Souls》一書還寫了其他3個故事:1991年,一名塞爾維亞平民在巴爾幹種族屠殺中冒死拯救敵族難民——因為違抗了種族的集體意志,他幾乎為此而喪生;上世紀90年代末,一名以色列士兵公然違抗軍令向巴勒斯坦難民提供人道援助,並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2001年,一名普通的紐約投資經紀人不顧被踢出行業的威脅,毅然揭發自己所服務的公司製造的金融騙局。
4個故事的義人,他們的共同特徵就是與所處環境格格不入,在扭曲的時勢裏頂着「不正常」的壓力。Eyal Press說,「最大的壓力倒不是盲目服從,而是渴望融入集體,不願意被集體拋棄」。他認為,每一個人其實都是由想像的共同體、事實的共同體和孤立無援的個體這「三體」所構成。
想像的共同體指的是民族、國族、省籍等等的共同想像,抽象的國家、民族、省籍觀念主導人們渴望融入這種想像共同體。事實的共同體是指身處某種行業,在某個職場工作,或者是一個家庭的成員,這是事實上的利益共同,比如律師,會維護自己行業的利益,即使法庭有不公正的裁決,都會基於行業利益而去辯解。
至於個體,是孤立無援的。在扭曲的社會環境裏,個體按常識和本心去行事或論事,往往會有悖於想像共同體而被排斥,或有損於事實共同體而不利於自己所從事的行業。近來,兩個律師會和一些從業律師,都否定香港有了政治犯,就是共同體壓倒個體的表現。而香港出現政治審判以及產生了政治犯,不僅具有基本法律知識都不容否定,而且也是已被國際社會確認的事實。本來,正視現實,作出批評,才是對行業最好的維護。但不是很多行業中人明白這一點。
《Beautiful Souls》一書中講的那位在戰火中拯救敵族的塞爾維亞平民亞科,就是個體對抗共同體的故事。因為種族間的殺戮,不顧是非、人道而緊密擁抱自己的同一種族,就是最好的安全策略,如果出手拯救敵人,那麼等於說自動放棄本族人集體的保護,把自己暴露在對方仇恨的殺戮之中。
當個體堅守的原則與應盡的職責發生衝突,為了保持清白的良心,就要對抗強權或抵受共同體的有形無形壓力。我們都知道這麼做風險很大。腦中或會有聲音告訴我們,一定要忠於自己;但也有另一聲音警告我們,不要反對集體,不要讓上級為難,不要置我們的事業、名聲,甚至我們自己和家人的生命於險境。
惡,從不會主動意識到自身的惡,而善,也總是默默無言。對一場人道災難來說,本着良知所作的努力微不足道,但是對每個被拯救者來說,就是生命意義的全部。
好人未必獲好報。瑞士警官格魯寧格的晚景淒涼,似乎說出美麗靈魂敵不過現實的殘酷。但對一個人來說:「成為一個好人,就是對內心向善的最好回報。」孤立無援的個體保護一絲良知,就像在暴風雨之中保護燭火,即使無力讓世界變得更好,但至少不讓自己變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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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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