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納粹黨員與黨衞隊襲擊德國全境的猶太人,許多猶太商店的窗戶在當晚被打破,破碎的玻璃在月光的照射下有如水晶般的發光,事件被稱為「水晶之夜」。這是納粹對猶太人有組織屠殺的開始。這一年,在德瑞邊境一位瑞士警官格魯寧格,違抗瑞士當局的移民法令,放寬了邊境線的入境檢查,從而讓大量猶太人進入瑞士,獲得生機。對於永久中立國瑞士而言,他的行為無疑是嚴重違反了法律,也有悖於政府交給他的職責。因此當時,他被判有罪,並被開除公職。
然而二戰結束了,納粹作為法西斯的罪行已經定案,可瑞士政府依舊沒有更改對格魯寧格的不公正待遇,周圍的人依舊視他為一個瀆職的前警官。他沒法領取養老金,也無處為自己的義舉而申述。他只能在貧窮和衰老之中度過孤獨的晚年。唯有那一千多位被他拯救的猶太人,依舊感恩他果斷的善舉。
這是美國記者Eyal Press所寫《Beautiful Souls》一書中的4個故事之一。
在一個墮落世界,一個人的人性善良,對於拯救無辜被害者,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更具體地說,當環境出現問題,人人都去作惡而不自覺、人人都滿腔正義拿起石塊砸妓女的時候,個人如何從良善的常識本心出發,拒絕行惡,甚至挺身而出阻止作惡?格魯寧格拯救千多猶太人,當然無法阻止其後納粹的大規模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行動,但對每一個被拯救者,他的義舉帶來的就是安全的一生。
面對強權,面對無法幫助受害的生命的法律,面對自己的職責牴觸了自己的善良人性,面對自己身處的、人人參與作惡而不自覺的群體,面對無盡血海、山洪暴發般的災難,個人被良知驅使可以做些甚麼?
是的,個人能力有限,怎能抗拒強權?於是最會審時度勢、或可以說是最識時務的做法,就是拜倒在強權足下:民主既然無法爭取,何不同掌權者講講民生?反正最終都要屈從國民教育,何不現在主動提出全面推行簡體字?宗教既然始終都要「中國化」,何不現在就因應時勢主動發展愛國三自宗教?沒有選票選出領導者何不以鼓掌文化來擁護領導人?
當我們放棄自我,膜拜強權,整個社會就會加速向奴性沉淪。蘇聯和中共國的停不下來的鼓掌文化以至墮落到淚流滿面的哭文化,就是這樣形成的。人民把空白支票交給掌權者,就是造成權力越來越絕對的根本原因。
在一個是非扭曲的社會中,個人的良知要對抗強權,除了被判有罪、被開除公職、被社會杯葛等實質懲罰之外,還要忍受在墮落的群體中被孤立。人有一種渴望融入群體、不願意被群體拋棄的精神壓力。在這方面的掙扎,未必比面對強權更容易。(明天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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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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