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蔡瀾先生的文章，赫然見到一句「意大利美食之都Modena」，又說「提到Modena，大家便會想起Osteria Francescana了」，真的汗顏，我很多年前也到Modena一遊，完全不知道它是「美食之都」，更未聽過Osteria Francescana的大名，這大概是美食家和背包客的分別吧。
那些年很喜歡一個人旅行，出發前不計劃，也不遊熱點。抵達當地，第一件正經事就是找書店，再去圖書館，然後有山行山，有海看海，無山無海則逛墳場，找不到墳場，便到公園看書。我不買紀念品，少拍照，當年沒智能手機，更不可能打卡，所以無論去過哪兒，幾乎不會在人生中留下痕跡，有時連我自己也懷疑，我真的去過嗎？那年去歐洲，首站巴黎，飛機上看了馮象先生的《玻璃島》，書中提到意大利古城Modena的大教堂有座拱門，上面的石雕拱飾不但刻上阿瑟王異教傳說，其圖案據說還蘊藏共濟會奧義。一時好奇，就決定從法國坐火車到意大利。
記憶中Modena是個小城，大教堂離我的旅館很近，徒步十分鐘就到了。這大教堂彷彿一位披褐懷玉的聖人，異常古樸，沒有金碧輝煌的俗艷，只有褪色的壁畫，近乎漫滅的題字，裏面隱隱透入陽光，昏暗中一片年久歲深的靈氣。側邊一座小拱門，正如馮象所言，浮雕果然取材自阿瑟王傳說。天主教教堂的拱門，何以破格展覽異教色彩如此濃烈的浮雕呢？教堂對出的長櫈上，恰巧坐着一位老伯，似是街坊，我用不流利的意大利語，問他是否知道為什麼教堂有這種浮雕，可惜他毫不知情。也難怪，無論多麼奇特的事物，只要每天跟你碰口碰面，你就決不好奇，更不會問。尋常，也是一種陌生。尋常事物的奇特，往往也只有異鄉人才能發現。在Modena看罷大教堂，翌日我就離開了，吃了什麼毫無印象，現在才知道是「美食之都」，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