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見他是離婚那天,她把目光鎖定在地板上不看他,辦好手續出門的時候他走在前,那一隻纖瘦修長的手有氣無力拉開門,然後是深藍色風衣下匆匆離去的背影。
那之前和之後,她在朋友和心理醫師幫助下做了很多心理建設,在承認自身弱點同時,漸漸相信他有嚴重的心理殘缺。用暢銷書的流行話說,叫做巨嬰。有了理論指導,以及從自身出發的合法性,她重看當初窩心往事,大悟其實那都證明不到他愛她,或他能愛她,或,他能愛任何人。
先開始這樣想有如剝皮般痛苦,一邊心疼往昔的自己,一邊忍不住為他辯白。這一段路前後進退,走出來像重新投胎活過。其中關鍵就是用理智而不是感性來看所有事,能不接觸毒源就不接觸,物理隔斷。心理醫生並不反對她冷靜見面,但好友深知她的濫好人與軟心腸,整日藉口陪伴她,不許織女登鵲橋。
這一場大戲最後黯淡收場,一部分她跟着死去。餘下的迅速成熟獨立,又熬那麼幾年,過去變成另一個國家。她翻舊相片,看陌生人般的自己對着鏡頭說什麼,可惜此時已無法完全理解。
對他的印象越來越虛化,最後只剩那隻手和藍風衣,午夜夢迴會在角落裏露點端倪,到底只是驚鴻一瞥,醒來洗臉刷牙的工夫就不見了。
那天搭地鐵,她低頭看手機,隱約覺得有人看她,抬眼發現他企在門旁,眼神冷淡,面消瘦。一陣間,塵封的憐愛從胃部翻轉上來,她解釋不到這反應,卻也控制不了。
車門開,他轉身門背後,一切都似夢,是他嗎,她又不肯定。胸中的熱潮久不散去,她恍神坐過三個站,方起身,到對面月臺,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