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創意】愛情小說的自我毀滅 - 余家強

【有限創意】愛情小說的自我毀滅 - 余家強

影子作家的倒模式愛情小說,隨着東西方文化差異和對象不同,英文書通常印着一對男女在黃昏田園擁吻,就是你見到菲傭最喜閱的那些pulp fiction。在中文世界則噴畫或粉彩美少女做封面,滿足任何年齡女人自視為小丫頭的白日夢,時裝遇上高富帥,古裝變身王孫公子。十幾年前於租書店觸目皆是,現在各大圖書館依然被借到殘借到爛。
為什麼租或借?因為千篇一律,沒啥買來保存的價值,揭完便算,甚至恨不得盡快忘掉,否則怎開始看下一本內容差不多的?影子作家共用筆名,隨時被出版社換馬,含辛茹苦,卻不得不讚──他們有衣食,寫的是本格愛情、義無反顧地歌頌愛情。
成名作家則往往扛着紅旗反紅旗。亦舒不只一次說過不想寫愛情小說,即使滿紙山盟海誓的瓊瑤亦早在處女作《窗外》的結局揭穿師生戀的虛幻,張愛玲《傾城之戀》寫得出:「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着異性的愛,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們就是這點賤。」倒盡浪漫的米。
《圍城》因為錢鍾書是國寶級大師,有人稱它社會文學,有人稱它諷刺文學,其實只要卸下經典光環,全書描述歸國留學生方鴻漸周旋於鮑蘇唐孫四小姐,由郵輪上one night stand始到成家立室終,試問不算愛情小說算什麼?可是,憑誰會覺得它浪漫呢?據說錢老生前曾收過一位準新郎來信投訴──他女友讀完《圍城》悔婚不嫁了。不像別的扮嘢文學作品,《圍城》這書名是個顯淺比喻,在內文直接點出:婚姻猶如圍城,在外面的人想攻打進去,在裏面的人想逃亡出來。就係咁簡單。
金庸封刀之作《鹿鼎記》回馬槍幽了武林一默,韋小寶不懂武功卻多少高手死在或降服於他手上,東野圭吾偶然寫《名偵探的守則》來嘲笑傳統套路(犯人為何總是靜聽着名偵探解開密室之謎而不逃走之類),但這些都無損對行俠仗義和破案緝兇精神的推崇備至。在類型小說中,唯獨愛情小說是如此從根基上自我破功、自我否定的。
也許正正像愛情本身──現實裏甚少有人做過大俠或神探,男歡女愛卻位位遇得到,稍有點經歷者盡知道它搵老襯居多,稍有點良心的作家盡忍不住對它提出質疑。然而,作家還得寫下去,讀者還得看下去,其他的類型小說有退潮期(例如武俠),愛情小說永不會消失,愛情更加不會,因為,我們早已習慣在殘缺中尋找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