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城市中長大,見識自然短淺。語文課本裏有「小桔燈」,空知它光華溫暖。音樂課學過「小小馬兒五尺長,爬高落低奔四方」。走馬燈怎麼轉,還是不知道,只能想像它辛勤勞苦,終夜不休。
讀到清人詠西瓜燈的詩和近人讚美它的文章,真是羡慕非常。製作原理不過是挖出紅瓤,將厚皮削薄削透,鏤刻綠衣,然後點亮。按一些詩句所言,不用蠟燭,多灌燈油,如此大概可以持久。因西瓜在夏秋時成熟,燈也就成為那時的風物,似乎尤在江浙兩地流行。
燈的形貌變化多端。武進人劉嗣綰所見,是「碧玉痕破甲,金瓤字排丁。旁珥鼎耳折,上環釵頭停」,相當繁複。仁和吳衎所見,則是「卍字雕成七夕花」,專門為節日而作。瓜皮的綠帶點兒白,又有幾分水意。燈光點起,想來是瑩瑩青碧,如在琉璃世界。因此詩句也多從綠意入手,少用典,多抒情,挹取一段清涼意。
超越了日常生活,它很能吸引兒童。黃秋園家在南京,某次陪着小孫子玩這美麗的玩具,孫子寫詩歌詠它,自己也作一首唱和。詩已不壞,祖孫溫情更是可珍。至民國,兒童玩具仍然有限,燈的光輝就還一樣溫暖。林海音寫蘭姨娘哄英子,「我幫你做個西瓜燈,好哦?要把瓜吃空了,皮削脫,剩薄薄格一層瓤子,裏面點上燈,透明格,蠻有趣」,一聽就是南方人聲口。高郵人汪曾祺說他父親,手巧,人善,愛兒童。專門挑那些不中吃的小西瓜,給他們做這燈玩兒,招搖過市。引得「鄰居的孩子都跟過來看,非常羡慕」──晚年回憶還這樣高興,童年之樂一定猶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