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智認識好像很久了。那年電影節,朋友買了兩張楊德昌的戲叫我看,臨了說有事把她的票給阿智。後來才知臨時換陣是事先安排好的,我和阿智是朋友圈裏最後的單身男女,平日盡當電燈泡,索性看兩個討厭可否湊成一雙。
進戲院沒多久,他呼呼睡過去。好在我是楊的粉絲,一個人看得有聲有味。快結束時他方醒,耷拉眼睛看手機。散場我們去吃冰,我問他是否戲太悶,他淡淡說還好,「如果是侯孝賢,可能醒了又再睡過去。」大家都是文藝青年,很少聽到人直白說侯孝賢悶。但我那時喜歡有品味的男子,阿智這副厭世樣子,不入眼。他對我也沒好感,朋友轉述「她有些自以為是。」
但我們共同朋友不少,大家都成雙成對,我倆只好整日互相揶揄又笑話別人,漸成難兄難弟,日子不算難過。後來,我們同時陷入熱戀,我和一個古典音樂家,他則是個基金經理。一群人吃燒烤,聊起台灣電影,音樂家大談侯孝賢電影空間的美學,基金經理則找出在歐洲偶遇導演的合影。我和阿智在一旁插不進嘴,對望着在眼神裏嘲笑對方伴侶附庸風雅。
很快我又單身,音樂家嫌我不夠敏感體貼,晚上悶在家看《海灘的一天》。阿智來找我喝酒,基金經理被調去紐約,異地戀最後沒了聲。「老電影看一百遍你不悶啊?」他嚷嚷,我扔給他瓶啤酒叫他閉嘴,他忽說:「他們叫我來乘虛而入,看看和妳有沒有可能。」
我不是沒動過心思,大家這樣熟,人到最後也就求個舒服吧,可真定下來,又不甘心。阿智不見我回應,低下頭不說話,半晌好似又盹着。我拿毛毯蓋住他,繼續看我的戲,又覺得沒那麼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