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過境遷之後把歷史鋪平來看，原本應該有種登樓遠眺的敞亮感覺，可是卻往往令人爽然若失，譬如這幾天被異國的懷舊電台按摩耳膜，沉溺在一九六幾年的空氣裏，手舞足蹈之際，忽然省悟那正是內地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時代，殖民地少年不知民間疾苦，搭上披頭四《黃色潛水艇》乘風破浪，不但享盡繁華富貴還要到處炫耀，過了半世紀仍然念念不忘毒草的恩德，看在老去的紅衛兵眼中，大概恨不得立即整治執迷不悟的大右派，可惜頭髮掉得七七八八了，剃陰陽頭的酷刑施無可施。想像力異常發達的專欄作家，近來殷勤替歐洲的恐襲冠上文革銜頭，繼續嘲笑左膠的偉大事業，屈得就屈，唔屈得都夾硬屈，邏輯之高深普通人完全無法理解；以他的年齡，估計當年不會沒有聽過污染精神的歐美流行歌曲吧，怎麼就不察覺文革確實曾經以另一種方式席捲西方，腐蝕靈魂的毒素迄今未清，恬不知恥的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團，去年還假公濟私追封大魔頭卜戴倫哩。
我向這場文革投誠的時候，紅火的民歌潮已經接近尾聲，諄諄善誘的大哥哥大姐姐推薦聖母娘娘鍾拜雅絲，小不點過電的反而是西門與賈芬高。重看《畢業生》，依舊為畫龍點睛的《靜默的聲音》折服，德斯汀荷夫曼飛車奔往柏克萊溝女，灣橋上駕駛方向弄錯了，風馳電掣只能抵達彼岸的三藩市，然而沒有關係，他的心聲藏在歌詞裏，「哈囉黑暗我的老朋友，我又再到來和你聊天」，不但對號入座而且賴死不走。唱片兩個版本，電影只採用大鑼大鼓的一個，未嘗不是偏愛unplugged的文青小小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