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個女人，他記不清。
雖未必稱得上情場浪子，年輕那幾年仗着樣貌好、收入高，他從沒為誰放低過自己，一丁點動聽的話、殷勤的姿態也不願給，合則來不合則去——只是好似最後都不夠合。來回次數多了，他愈發疑惑是否自己本質有問題，沒有耐心愛，故而也不值得被人愛。這樣相信了，也就放棄了，和談得來的女性只做好友，身體癢就打開手機裏那些交友程式，左右劃劃，出去滿足。
有一晚約到位年輕女子，嬌憨夾着勇敢，到床邊除衫時，又有些扭揑，央求他把落地燈調暗，「假期沒能忌口，長胖不少，好難看。」他依言把光調到最暗，眼禁不住去看她悄悄遮掩的小腹，並沒有那麼不堪，於是不以為意，低頭拉下西褲拉鏈。她那邊動作卻停住，怯生生追問：「其實，老實講，我算唔算肥啊？」
這道經典問題，根本沒有正確答案。只要問出這句話，無論怎麼答，女人都會糾纏不放。若說不肥，她也許能消停一會，但很快捲土重來，換件衣裳或是另種體態，再問一遍，又一遍；若他說還好，她會立即跳起逼問是否話中有話，「還好其實就是不夠好啊」；若他狗膽包天，說出胖字，她也許怒火沖天，也許淚眼朦朧，總之這一晚，和浪漫無緣。
為今之計，說點奉承話混過去最好。他細看她眼眉，眉頭微皺是在乞求肯定，雙眼澄澈又在索要真誠，他吐了口氣，終於說：「你覺得自己胖嗎？」她眼神變冷，果然嫌他轉移話題。他卻不願罷休：「我們不過是一個晚上的朋友，你真的在乎我的評判嗎？還是你需要一個人告訴你你不胖，你很美。那明天我走了，誰來補呢？」
女孩子被他說惱了，解開的扣子重又扣上。很快酒店房間只剩他一個。何必較真呢？他罵自己，打開電視胡亂看新聞。
又一個鐘，門鈴響，她眼紅紅站在門口。「你說的好狠，但不是不對，我不該走掉。多謝你的誠實。」
他沒料到這轉折，半晌才說：「說別人總是簡單，我如果不是為了補一個空，也不需要找陌生人過夜晚，你的空我大概看到一二，我的空我卻不知呢。」
她眉頭舒展，被這樣的坦誠撫慰到，嘴角掛着淚卻又些微揚起：「夜還長，你可以講給我聽，我有耐心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