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又一間麥當勞淹沒在時代巨輪下。觀塘裕民坊麥當勞1981年盛夏開業,紅色霓虹光管襯上醒目黃M字標記,木紋地板伴着吵嚷爸媽帶他們去吃開心樂園餐的小孩成長,一代又一代小童與麥當勞姐姐開生日派對。晨光穿透玻璃窗36載,一室溫暖,坐在那張與時代脫節的轉轉凳,窗外世界物換星移,麥記恍如從未改變。這裏人稱「舊麥」,盛傳結業多年未見閉門,原來2017年是她真正的終點,據悉舊麥將於8月30日結業,人們回憶終畫上句號。
記者︰袁楚雙
觀塘街坊:兒時夢想開生日P
歌手陳康健自小在觀塘成長,在他印象中,舊麥就是個滿載溫馨的地方,「細個婆婆湊我,晨早流流落去食早餐好開心,唔知點解㗎喎!總之麥當勞就係開心啲好食啲」。以前的舊麥有蘋果樹、供小朋友坐的矮小BB凳,「蘋果樹下面就係開生日會嗰個位,細個好想開,廣告成日『荼毒』你」。廣告歌是這樣唱:時時渴望生日,做主角最開心……不過陳自言家境不算富裕沒當上生日會主角,倒是在上中學後仍然流連舊麥──以前觀塘廣場及裕民坊有大量機舖,男生們去「抄碟」後自然去舊麥「吹水」,聊到口乾更不愁糧食,只因有做兼職的朋友補給支援,「買20蚊有40蚊嘢食,成個薯條餐嚟。(舊麥)基本上好似歡樂天地咁」。
「有地方hea已經好開心」
隨着年紀漸長,陳已少光顧麥記,但舊麥的多元生態仍然令他着迷,不同人不同事都在這裏發生,「好多人做功課、溫書、拍拖,麥記拍拖我覺得都幾浪漫,以前唔需要任何嘢,有個地方你hea已經好開心」。勾起年少時的戀愛回憶和成長點滴,他不想舊麥執笠,「第一係回憶,第二係方便,以後又少一個地方坐低傾偈食嘢,之後要去好遠」。即使再開一間麥記,他相信也不是同一回事。舊麥保留溫情,新開的走向變革,他認為麥當勞也迎合時代改變推廣,無法回到以前賣溫情的日子,「香港好似冇咗以前嗰種歡笑,太天真啦,人哋唔會覺得有呢樣嘢。𠵱家個世界複雜咗,好多科技令到成個社會甚至屋企改變,正如點會覺得麥當勞係溫馨,只係去吹吓水,有啲錢寧願去間好啲嘅cafe坐」。
NGO創辦人:似非正式社區中心
活在觀塘創辦人袁智仁小時候曾短暫住過觀塘,離開再回來已經是2003年大學時期,他透露大學的初戀女友在觀塘住,差不多每日都經過觀塘舊麥,「如果尖沙嘴(等人)係五支旗杆,咁觀塘等人一定係舊麥,唔係(康寧道)新麥。呢個係觀塘街坊或者所有人嘅地標」。
「係我哋嘅流動會客室」
這個地標的威水史,是她曾經於1981年10月18日打破全球麥當勞每日最高惠顧人次紀錄,威風但不離地,舊麥價錢親民又多座位,是觀塘人重要的活動中心。袁憶述創辦活在觀塘專頁,不時會與義工們約在舊麥開會,「我哋呢啲冇乜錢嘅NGO,一定約喺麥當勞開會,麥當勞係我哋嘅流動會客室,見記者、見街坊都一定喺麥記」。少男少女在此聊天、打遊戲對決、補習,長者坐在舊麥攤開棋盤對弈,「呢度某程度係觀塘街坊嘅公共空間,一個非正式的嘅社區中心」。
80、90年代的裕民坊發展繁華,仁愛圍附近的CD店據聞連歌手黃耀明也去尋寶,街上有不同走鬼檔、大排檔,大腸、海鮮草根美食齊全,還有兩所戲院,加上有麥當勞,社區充滿活力,「自給自足,好似觀塘人嘅尖沙嘴咁」。
重建項目將觀塘活力打沉,地標一個個在地圖上消失,袁對舊麥的結束感到傷心,「當最後嘅地標都冇,呢度就好似變成零。觀塘兩個字就只係地鐵站名,入面冇晒歷史,如果有下一代問當年我哋喺邊度等人,連呢啲痕迹都冇,係非常之失落」。他形容僅餘的舊麥已不只是集體回憶,24小時開放為裕民坊的烏燈黑火點一盞明燈,「將來呢度冇嘢食、冇補給,變晒死城,地方好黑會有治安問題,麥記結業不只回憶問題,仲衍生重建過渡中間治安安排,係點樣呢?街坊需要公共空間,政府規劃可唔可以做得好啲?」
跟大隊「遷徙」 麥難民:都知佢就拆
午夜一時環顧舊麥,各個角落、長椅上瑟縮了一個個借宿的麥難民,另一邊廂年輕人結群消夜,偌大空間只餘下他們的嬉笑聲與高分貝背景音樂。
坐在角落的Ben說,每逢午夜這裏的音樂特別大聲,加上年輕人的放肆,「好嘈,(背景音樂)12點後特登開大聲啲」。尋一絲安寧就要用上耳塞,他見過有宿者忍受不了太吵的年輕人阻礙睡眠,「嗌佢哋『咪嘈呀』」。
Ben家住舊樓天台屋,但獨居生活太悶,任職清潔的他每逢收工就來舊麥坐坐,只因有冷氣兼無蚊,順便見見打躉的老朋友,「傾吓馬仔,賭波,鹹鹹濕濕嗰啲嘢,呢度幾乎全部都係男人嘛」。在這裏睡覺有潛規矩嗎?「冇,早嚟早霸位。唔好太早瞓,太早經理會拍醒你」。
找散工聚腳地
有時他會去其他麥記看看,憶述前年坪石邨麥當勞有麥難民死去,那邊晚上從此封起肇事位置不讓人借宿,「貪得意走去睇吓啫,我都唔去嗰邊」。最終還是流連舊麥,Ben戲言麥記是「麥當勞大酒店」,「個個都可以嚟過夜,幾好呀,夏天又有冷氣歎,最緊要冇蚊」。日間見到市民在玻璃房內開生日會,見過有怪人婆婆呃年輕人請食薯條,夜晚還遇到會介紹散工的同路人。
黃伯撐着自製柺杖一拐一拐在餐廳走動,不時轉位找個最舒適的位置。他住玉蓮臺,但與鄰里關係不和,家中中層對正地鐵站無風,夏天翳焗就來舊麥,「好多晚都嚟,有冷氣嘛,屋企住嗰度冇冷氣,二嚟啲鄰居唔係幾好」。無兒無女無家人,索性來「瞌眼瞓」,他也去過附近地庫麥記,但嫌環境骯髒,不及舊麥乾淨。
談到舊麥結業,這些寄居者不約而同指無太大感覺,黃伯說「冇乜所謂啫,去茶餐廳坐好過」。Ben指屆時會「跟大隊」隨熟悉的老友記一同遷徙去其他分店。在社會底層掙扎求存,談集體回憶似乎太奢侈,「冇話唔捨得,都知佢就拆㗎啦,十幾年前已經話要重建,啲嘢係咁啦。重建好都唔關你事,啲樓咁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