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寫過他，說他代表香港的希望。但他被捕了，面臨判刑。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輕鬆面對不可知的未來，不樂觀但堅強。他說他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寫信給一位難友，不是因為他們認識，而是因為他相信她的真誠，對固有價值的執着和勇氣，認同她做的事是對的。事實上，如果他也被判刑，那麼也只是因為他對母校固有價值的愛護和堅持。他們是政治犯。我想到托爾斯泰對俄國政治犯的評語：他們被認為有罪，只不過因為他們的道德高於社會平均水平。
但社會像是忘記他們了，不知道或不記得他們曾為守護我們社會的固有價值而作的抗爭。我想起一個故事，於是錄下來也寄給了那個我不認識的難友。
在特洛伊城遺址，考古學家發現一面古銅鏡，銅鏡後面刻了一段古怪的銘文。許多考古學家去看，怎麼看都看不懂。古鏡就放在博物館中。二十年後，一個年輕人來看銅鏡，他拿出一面普通的鏡子，照着銅鏡背後的銘文，原來只是左右倒轉寫的希臘文，鏡中的銘文就清楚了，上面寫着：「致我最親愛的人：當所有人認為你是向左時，我知道你一直向右。」這段文字，正道出銘文何以左右倒轉的原委。許多民族都有左卑右尊的觀念，right，既是右的意思，也是對的意思。這面銅鏡大概是美麗的海倫留給她苦命情人的，她要告訴他：儘管所有人認為他是愚蠢的，錯誤的，但她絕對相信He is right。
在上周末舉行的「民主運動對策」討論會上，多名社運領袖、前學運領袖、政黨成員都承認現在正處於民主運動的艱難時期。立法會不但難以對行政履行監督責任，而且反遭行政機關打壓，藉司法程序DQ民主派議員，使建制派得以在立法會行使多數暴力。議會外的社運，則由律政司和法庭不斷控告和重判警民衝突中的示威人士，製造出過去少見的政治犯。即使法庭判處社會服務令，律政司也以輕判為由申請重判入獄，誓要把一切反抗者置諸絕境。
前立法會議員吳靄儀在討論會上說，民主新一代今日面對的處境特別困難，但她認為如果年輕一代能夠跨越，將會成為更堅強的民主勇士，懇請大家對他們不離不棄。
大家，是指社會中支持民主的市民，特別是從政論政的人士；不離不棄，是懇請大家不要因為年輕人的抗爭道路與自己不同，又或者為了自己政團的政治利益，而忙於同他們「割蓆」，更不要毫無根據地對他們的政治背景進行誣衊。不離不棄的更進一步的要求，是要理解新一代的想法：他們為甚麼會以較激烈的方式抗爭？即使你不同意他們這樣做或這樣的主張，也要理解他們是眼看所有合法手段的爭取、所有原來認為中共港共可以接受的訴求都無效的情況下，才會產生的主張和行動。他們可能不智，可能犯錯，但誰在年輕時沒有犯過錯呢？犯錯其實也是他們熱情和沒有顧慮得失的可貴的一部份。
我們的苦命情人。They are r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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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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