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機場免稅店找不到這款晚霜,這會子只好在網店九折買,差不多一千塊。再挑些幼兒食品,她一齊付好款關了筆記本。
傭人瑪麗亞在隔壁逗糖糖睡覺,唱着一首感謝主的讚美歌,舒緩虔誠,的確讓人有睡意。早上送糖糖去幼稚園,三歲小童胡亂哼着小調,忽道:「我也想要瑪麗亞的爸爸。他愛所有人。」她欲言又止,還是不知怎麼解釋單親家庭,由得孩子自言自語。
這天白日的工作大部分是文書,不費力,重頭戲是晚上的應酬。她午飯吃很少,怕胃鼓起來,沒了腰身。出發前,她對鏡補妝,揪掉額前幾根白頭髮,側過頭耳邊又有幾根,可時間不等人,來不及拔。她撲好粉,揚起法令紋練習微笑,不要太甜太媚,把握在讓客人憐香惜玉又相信她專業能力的中間點,爭取一次談好貸款。
客人五十多歲,皮膚和牙齒泛黃,發福的肚皮上扣着名牌皮帶,眼睛在她身上打量,口中卻一點不讓步。她太熟悉這路暴發戶,畢竟她前夫也是從小地盤商人混起,他們坐最浮誇的車,開最貴的酒,然而真談起生意,那是一分錢也不願意少的。一晚上喝掉兩瓶白酒,她把恭維話來回說了三遍,客人半醉半醒之間,哼哼兩句:「你一個女人也不容易,好,今天算我幫你……」,手那麼巧就落在她膝蓋上。她坐着又等五分鐘,看他流出些口水,是真睡了。才撥開腿上的手,撐起桌面到洗手間敷些冷水,打電話叫車安排送人。
回家路上收到一條道晚安的簡訊,那是之前相親的男人,四十歲,未婚,在一家出版社做發行,規矩靦腆。她年少時不會喜歡這樣木訥的人,如今行得累了,多少貪圖這點人間煙火。可交往幾個月,她忍不住又念起前夫的野心和進取,這樣不慍不火地,哪有前路可奔呢?她不動聲色收兵,約會總推辭不去,對方還不死心,要走細水長流路線。
「好累,剛談好一個大單,喝了不少,不多說了。」她胸口急犯噁心,忙示意司機停車。在路邊嘔了一會,掙扎着站起身鑽回計程車。
座位上手機屏幕閃了一下,是他回覆「早點休息」。可她並沒看到,頭搭在窗上,盼着早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