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創意】鬼古消暑 - 余家強

【有限創意】鬼古消暑 - 余家強

我說過第一堂創作課教笑話,這是按照人類習慣,我們每逢喝茶聊天幾乎都為了分享或期待着趣事,甚少會講一大堆還未見punch line的;第二課輪到鬼古了──愛情叫愛情故事,偵探叫偵探故事,唯獨鬼呢,深入民心省略通稱為「古」。狹義的鬼古我們不常講,但廣義包含奇聞異事、都市傳說、不解之謎就源源不絕了。哪間學校沒幾項不思議事件?那是集體回憶。
寒冷能增加氣氛,日本傳統卻是夏夜怪談,相傳圍圈點起一百枝蠟燭,每人講完一個吹一枝,全部熄掉便真箇幽靈出現。這是絕佳的創意,讓說故事者、旁聽者隨時介入成為當事人。很難一晚一百個鬼古,但講講吓,一陣陰風一次過吹滅所有蠟燭算不算?那刻突然漆黑一片你能不尖叫嗎?設定先天已經比故事內容更不寒而慄,於是消暑效果達成,古人用心良苦。
紀曉嵐寫《閱微草堂筆記》其中篇名《灤陽消夏錄》也取「心驚自然涼」之意。提起清代鬼書,《聊齋》名氣大,但蒲松齡天性多情,在缺乏言論自由環境下,借用狐仙芳魂來談情說愛或諷刺世情,純屬煙雨淒迷,心裏其實不相信怪力亂神;鐵齒銅牙紀曉嵐主編《四庫全書》是嚴肅學者(並非影劇搞笑),一板一眼論證鬼怪存在,像寫報告文學,每則故事列明真實人地時,讀來似層層,所以好看。可惜老紀仍太在意報告鬼怪帶來之因果報應,滲入過多道德意味。
真正的神秘,神秘在莫測,不強求邏輯;並非人類世界認為應該如此便如此,若事事只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愛情延續至死後不渝,有何詭異可言呢?林夕在《似是故人來》(是其短篇小說集並非詞作)說得夠白,鬼古就是令你驚,沒有比這更重要了。
所以,本格派的鬼古創作者偉大而無私,他們及其作品註定登不上文學殿堂,因為評論家不屑談驚嚇效果,卻隔靴搔癢衡量象徵意義、反映社會什麼什麼愈扯愈遠;我還是懷念馬料水校園那些沒啥大道理的牛尾湯和圖書館六指少女傳說……那些無名作者。
與笑話一樣,鬼古以講為正宗,落實成文字減韻味,口耳相傳每次有些變化才夠出其不意。日本人怪談了千年,遲至明治維新後方由歸化入籍的英國學者小泉八雲輯錄成書。影像更落下乘,剝削了想像空間。近世得力於拍攝手法,恐怖片大玩特技,用核突鬼樣靠嚇,代替從前以氣氛取勝,不知算進步抑或退步?
鬼古不必有頭有尾,在幽魂現身前戛然終結亦無不可,淪為茅山道士捉妖反而得啖笑,係都要尋根究底的話,又搵個博士出來解釋磁場反應好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