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門外漢一樣,我向來把中國戲曲稱為Chinese Opera,受教育後知道擅自與西洋歌劇稱兄道弟其實有高攀之嫌,可是習慣成自然,迄今改不了口。當然戲曲種類繁多品流混雜,譬如被供奉為「之母」的崑曲奶汁肥潤,介乎莊正聖嚴的皇母娘娘和普施甘露的觀世音之間,藝術成就比那些威爾第華格納的作品有過之而無不及,Opera當之無愧,但草台出身的地方戲,性質一般卻更加接近百老匯音樂劇,神主牌的正確坐鎮位置,在香火鼎盛的土地廟而不在一塵不染的梵蒂岡。別心邪,我沒有知少少扮代表、昂然站出來替地方戲認低威的意思,只是覺得夾硬將它們供奉在錯誤的殿堂,對誰都沒有好處,你看人家打拳,不是依照選手體重分級嗎,明明屬於不足一百二十磅的羽量級,偏偏跑去和接近二百磅的重量級惡鬥,搞到自己損手爛腳之外還累對方揹上大蝦細罪名,好似唔係幾好啩?
所以這台《蝶影紅梨記》美輪美奐的佈景,被街客讚美具西洋歌劇水平,我總認為不很妥當。一來,近三十年來歐美大城市的歌劇佈景師,幾乎已經全盤放棄古裝寫實作派,不是以抽象寫意的天地誘發觀眾想像力,就是把歌唱家放逐在別出心裁的現代場景,托斯卡不再住在羅馬,明娟的陋室窗外並非巴黎屋簷;再者,令文化中心觀眾心花怒放的旋轉舞台,素來不是西方歌劇院特色,而是日本歌舞伎的一杯清酒,如果真心激賞,碰杯對象應該在東京銀座。尾場遇到左手寫曲右手填詞的飲食達人于先生,他讚不絕口的是佈景比例,這,才是有紋有路的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