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上有人在專欄寫《蝶影紅梨記》觀後感,看似公正持平,實質成見一籮籮,雖然遭有性別歧視之嫌的題目《她們是來懷舊的》狠狠拒於門外,男性戲迷受教之餘一樣面紅耳赤。先講「懷舊」:這兩個字上世紀八十年代在香港曾經風行一時,儼然成了方便的次文化符號,氾濫到一個程度,地位與粗口無異,言者以它幫腔壯聲勢,人云亦云過過口癮,初聞動魄驚心如臨大敵,後來明白殺氣騰騰的他們並沒有付諸實際行動的惡意,才漸漸以充耳不聞應對。我因為在字裏行間偶爾流露對時代曲和老電影的思念,一度慘被打為懷舊個體戶,扣在頭殼頂的帽子易請難送,對此二字的咬牙切齒,不亞於「唯美導演」楊凡先生聽到「唯美」時的深痛惡絕。幸好人是會長大的,經過幾十年磨鍊,總算稍為成熟,忽然再遇上,會得活學活用張愛玲所謂的「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不再把自己的偏執理直氣壯放大。
對號入座其實找不到安放屁股的位置,我的情意結聚集在該文嘲笑範圍以外的地段,此舊非彼舊也,然而有舊可懷,好得很啊,移花接木周星馳,不外「做人如果冇夢想,同條鹹魚有咩分別」的變奏,能夠滿心歡喜坐在劇院重溫昔日種種,不是幸福是什麼?演員因健康問題影響演出水準,抱着趁熱鬧宗旨入場的街客口出怨言情有可原,但唔抵得「厚道」的忠實擁躉沒有奮起報以噓聲及「掟雞蛋拆台」,則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至於為什麼酸溜溜追加「這次她奉師父命,雖帶病仍演出,不但沒有減損她的形象,還得了敬師的美名」,就更加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