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日的書展成為香港一年一度的盛事,入場人龍排到灣仔天橋,但書展旺丁旺財,卻不代表香港人喜歡看書。一路上被聯群結隊的大媽大叔和𡃁仔𡃁妹噪音轟炸,人潮裏擠來擠去,不說還以為去了年宵,但這種氛圍不適合看書,更遑論甚麼書卷味,汗味倒是不少。
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而是去的是甚麼人,而展的是甚麼書的問題。當你身處偌大的會場,看到幾個師奶拖着旅行篋,在一大籮一百蚊六本的特價書翻箱倒櫃,生怕執輸般隨手就把一叠小六練習簿夾在腋下,或是人群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鬼祟地四下張望,然後趁機摸了一把小女朋友的胸。這樣的環境,問心一句,你會覺得自己在買書、在所謂尋找閱讀的樂趣,還是去了趁墟?
香港人從來就有一種化神奇為腐朽的能力,任何再高雅的東西,來到這個食色性也的城市,統統墮落而令人大開眼界。比方說,書展跟𡃁模有甚麼關係?因為有人說,寫真也是書,甚至是攝影藝術書。於是緊隨一眾穿三點式的𡃁模背後,各式各樣風水、旅遊、中小學練習,甚至文儀用品統統登陸書展,至於文學?不是沒有,只是成了配角中的配角。
書展辦了這麼多年,我敢說對推動香港閱讀風氣沒有多大幫助,因為書展並不是推廣閱讀風氣,而是在迎合香港人的閱讀風氣。香港人看不看書這個問題,首先要看你怎樣定義書,三點式寫真、京阪神旅遊指南、DSE數學練習和兔年運程算不算書?如果算的話,香港人的閱讀量應該跟歐美日本有得揪,但可惜的是,看甚麼書,多少反映了一個城市、一個社會的品味和見識,而香港人的眼界,從九七熱烈慶回歸到全城祝賀梁振英當選特首,你不是沒有見識過這群人可以多愚昧。
說來也真是諷刺,書展這麼旺,但不久前Page One才執笠。都說知識是靈魂的食糧,但香港人沒有靈魂,只有飲食男女,知識成了扮嘢的資本,而書,頂多是作為文青在社交媒體上拍照的道具。雖然城中書店越來越不好找,但喜歡看書實在不必去書展,很多樓上書店因為香港人不喜歡看書,長期生意冷清,環境清幽得很,不僅沒有狂掃練習本的師奶,也沒有一地都係打算通宵看書的文青,只有一個很不客氣的老店長,有次我找一本書,老店長X了我一聲,說:嗱得返一本,買就買,唔買算X數。
我默默掏了68塊放在枱上,心裏有一陣莫名的感動──這裏沒有文青打卡,沒有師奶搶書,沒有人趁熱鬧,只有一個講粗口的老文人,一切都是那麼的有文學質感,一切都是那麼令人感到舒適,嗯,很好。
堂前燕
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