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霑的情緣 - 沈西城

黃霑的情緣 - 沈西城

那夜跟夏丹姊共聚,伊啜茗,余喝酒,互道家常,忽地想起白居易〈同李十一醉憶元九〉詩:「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末句易「今日到梁州」作「今已到仙界」,正好貼切。黃霑他去已十三年,夏丹姊對彼餘怒未消,這可理解,伊妹華娃為黃霑前妻,恩愛逾恆,卻遭捨棄,愛妹情深,氣憤自難平,本欲撰一文談之,親友規勸「人死一了百了,何必再提?」隱惡揚善,我國美德。日本人少有此習,品人評事,清心直言,是其是,非其非,還我面目。黃霑在「麗的」時期,遇到了華娃,多年前拙文〈黃霑「不文」得夠洒脫〉這樣記述——「華娃那時叫做劉淑文,在麗的電視主持一個歌唱節目。這位淑文小姐,生就一副瓜子臉,明眸皓齒,笑起來就像酥糖,黏搭搭,糯貼貼,黃霑一見就心醉。黃霑這個人,別看他有時油腔滑調,口吐俚俗粗話,其實是個鬼才,除了能寫文章外,對音樂也很有研究。一個對音樂有研究的人,去追求一個喜歡唱歌的女孩子,當不太難,何況又有『近水樓臺先得月』之便呢。劉淑文在黃霑的苦苦追求底下,終於動了芳心,接受了黃霑的求婚。黃霑跟華娃婚後相處得很好,許多人都投以艷羨的目光,以為他們會白頭偕老,想不到後來還是琴瑟失和,終致分居。」為何琴瑟失和?只因黃霑難耐男人之癢,邂逅綢繆,戀上文壇大美人林燕妮。
在某個文士雅集,黃霑宣佈追求林美人,眾友一愕,先後露出難以入信的表情,倪匡更呱呱大叫「不可能吧!黃霑!林姑娘哪看得上你?」言而有據,林小姐麗質天生,留學外國,專攻人類遺傳學,自然講究優生,豈會垂青於黃霑?沒人看好,打賭黃霑必以失敗終。孰料黃霑動用無賴哲學,仿《亂世佳人》奇勒基寶那欲擒先縱的手腕,力挫眾情敵,奪得美人歸。說黃霑無賴,並非訕笑,而係事有可證,在一個公眾場合,突然單膝下跪向林燕妮求婚,並央大作家金庸為見證人,膽大包天,旁觀者動容,當局者更動容,黃、林築愛巢。
黃霑與林燕妮在灣仔高士大廈合資創辦「黃與林」時,友人水禾田在那裏掛單,我常去串門子,林姑娘皮膚細香,富家女娘,容貌端莊,素門德婦,哪個男人不喜?黃、林濃情密意,出入必雙,羨煞我和水禾田。「黃與林」生意大好,搬去了長江大廈,事業有成,愛情甜蜜,意氣風發,只苦了前妻華娃。夏丹姊說「男歡女愛,合則來,不合則去,本是平常,可做人憑良心,對妻子總得有點照應吧!」聽得出話中有因,詢之,北京夏丹姊哀傷的說:「黃霑離去時,華娃正懷孕,挺着肚子,哪能忍受失婚之痛,嘿!那個傢伙愛理不理,別轉屁股就走了!」我呆住了,倪匡中年糊塗,可收入一半必交與倪太,還有堅如鋼的信條——「萬萬不可離婚。」故而金庸離婚他反對,對黃霑亦然,他曾說過——「我們如何胡鬧,糟糠妻不可棄,我勸金庸、勸黃霑,都不聽。黃霑還說林燕妮是他命中剋星哩!我還能說啥?」倪匡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如今夫妻相愛,生活美滿。古語說得好——「宿盡閒花萬萬千,不如歸去伴妻眠。」我嘗沉迷於女色,猶幸臨崖勒馬停。自來文人捨妻多無好結果,徐志摩棄張幼儀而就林徽音,結果墜機身亡;郁達夫離孫荃依戀王映霞,他鄉為日寇所殺,徐、郁二人屍骨無存。黃霑跟林燕妮終亦勞燕分飛,各走一邊,黃霑再娶,燕妮未嫁。人多責林燕妮,惟看過她的文章,當可了然。欣賞黃霑的朋友說是素性痴狂,便成不羈放浪,情有可原,「才子風流」嘛!黃霑有才,不爭事實,而正是此才,害了女人也苦了自己。野草閒花休採折,真姿勁質自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