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我也曾囫圇吞棗讀佛經，但近十多年已不看。「佛學」是用語言堆砌的七寶樓臺，「佛法」則損之又損，至於無為，智力正常便能理解，但缺乏智慧則難以開悟。修佛最大魔障，並非貪戀名利，而是拘泥佛學。Paul讀過佛學，修過梵文，難得他寫《龍樹中觀的世界》（書展「溫暖人間」攤位有售），沒半點學究氣，只盼普通人也能看懂。龍樹《中論》我從前翻過一下，看不下去，主要是翻譯問題。鳩摩羅什用「五言偈」體裁翻譯，雖便於背誦，卻未免以詞害意，例如書首的「皈敬偈」：「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能說是因緣，善滅諸戲論，我稽首禮佛，諸說中第一。」最大問題在「善滅諸戲論」一句。按梵文原意，佛宣講的「緣起法」（即所謂「因緣」），以十個「-am」結尾的形容詞作修飾，這十大形容詞，除了顯而易見的「八不」外，還有「滅諸戲論」和「善」。鳩摩羅什卻把「善」譯成「滅諸戲論」的副詞，跟原意大相逕庭，幸好Paul通梵語，總算還原了龍樹本意。
修佛的終極目標，無非是「涅槃」（Nirvana），即擺脫輪迴，內心永恆喜樂。但到底什麼是涅槃？其實可解釋得比「區塊鏈」更簡單，Paul在書中打了個比喻：若輪迴是一個骨牌的圓環，涅槃就是那塊不倒的骨牌。你看見美食，會流口水，別人罵你，會反唇相譏，這些都是條件反射，即隨外因而倒下的骨牌。涅槃，就是清空這些習性的狀態，我們不再受條件反射束縛，得到內心的自由。我好奇問他，AI將來也可成佛嗎？Paul認為不可能，因為AI不會遺忘事物，無法清空習性。我若有所悟，說：「AI根本沒有煩惱，一開始不就得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