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從來都不會直線地進行。有人說,歷史像鐘擺,左搖右擺。但我更加傾向,將歷史視為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結果;政治如是,文化如是,科技如是,媒體亦如是。種種現象,都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之下的產物。變革,卻總是來自外在不可預見的偶發事件。
媒體,是社會的反照。香港的媒體,艱苦經營,很大程度是因為科技突飛猛進,令媒體一直以來扮演「資訊中介」的角色在十多年間變得不合時宜。然而,在這個行業當中,有不少人仍然抱殘守缺、墨守成規,妄想世界可以停下來。我真的聽過有人說:「印刷出來的油墨味,紙張的質感,是電腦和手機替代不了的。」對不起,這些整天將「紙媒、紙媒、紙媒」掛在口邊的人,才是謀殺傳統媒體的元凶。
敢問一句:「你們是做印刷的?還是做資訊的?」我不敢說自己知道媒體的出路是甚麼,但可以肯定媒體的運作不能背離廣大群眾的生活。有些資訊,唯快不破。有些資訊,適宜每日更新,甚至每周、每月、每年一次,也不要緊。重點是,資訊傳播的從業員,有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在搜集整體的內容,究竟屬於那一類?你的受眾是誰?你們有沒有想過,用甚麼渠道,在甚麼時候將資訊傳遞給受眾,才可以將資訊的價值最大化?不同本質的資訊,要用不同的處理方式,這是常識吧。新媒體的殺着,就是無所不用其極地透過數據分析,將資訊適時適切地送達到適合的人手上,將價值放大。
廣告商已經將越來越多的資源,投放到網上,你們有沒有想到,當廣告商可以直接跟消費者建立關係,媒體還剩下甚麼?追求點擊率的快感,只是懶惰的舊媒體人,在新環境之下因為不知所措而作出自欺欺人的逃避。媒體從業員有沒有想過,自己跟資訊的消費者在建立怎樣的關係,而這種關係又怎樣才可以變成真金白銀的收入?
這些都是大問題,也是我們共同面對的問題。我深信即時新聞有存在的價值,但氾濫的資訊也造成認知的障礙。每日的新聞,每周、每月甚至每年才更新一次的資訊和內容,也有它們的存在價值。就算我個人認為資訊和知識含量不高,每年出版一次的運程書,亦仍然有市有價有生存空間,周刊、月刊和季刊,也當有它可行的存在模式。
可以肯定,無論是從事甚麼行業,假如一心依戀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風光日子,最終面臨淘汰的宿命,是咎由自取。
壹週刊精神落地生根
毫無疑問,《壹週刊》賣盤的決定,黎智英有關鍵的角色。不過,假如《壹週刊》至今仍然有數以十萬計的讀者,每期追看;任憑政權封殺,它一樣可以四面受敵,八面威風。作為《壹週刊》的一個專欄作家,我承認自己是共孽的一部份;我會怪自己的寫作,未能貫徹「不扮高深.只求傳真」的精神。
俱往矣。如今的世界,資訊以近乎沒有阻力的速度散播,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媒體,我不擔心群眾總體的知情權,會比過去更差。事實上,今時今日的社會,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比過去掌握得到更多的資訊,不同觀點的差別亦更加涇渭分明。悲觀地看,有人說這是「碎片化社會」,但樂觀地看這種狀態,正是易經乾卦用九中所描述「見群龍無首」的吉兆。
或者,我們終於走到了歷史一個階段性終局。眾多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互抵銷,達致某種動態平衡。《壹週刊》完成了它的歷史任務,再說「壹擋專政」也許太沉重。若然說,曾幾何時的《壹週刊》,是這個城市在某個時空下集體意志的產物,就讓我們繼續相信,這份香港精神已經落地生根,遍地開花。
李兆富
公共政策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