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苦逼的人生講成牛逼的笑話,以逗人一樂,這算我為數不多的信條之一。畢竟生活總是無奈,或借用張愛玲言,人生如華麗長袍,內裏爬滿蝨子。遠看都是悲劇,只好活在當下,把不堪和尷尬和着酒一飲而盡,末了自嘲地笑笑,也罷了。
最近自編自演自導英國迷你喜劇Fleabag的英國女藝人Phoebe Waller-Bridge,獲得英國電影及電視藝術學院喜劇類節目最佳女演員一獎,我覺得名至實歸——Waller-Bridge演活女主角的尷尬彆扭,Fleabag 則精準捕捉當代城市人的孤絕,再把窒息與痛苦化成無數關於屎尿屁和性器官的笑話,像口劣質煙那些,撇撇嘴,吐出來,滲進空氣。
Fleabag被粗糙譯為《倫敦生活》,對創作者不公平,無視她洩漏的丁點天機。這個天才女人設計的主角沒有名字,表面嘻嘻哈哈、沒大沒小,其實每天要花大力氣才勉強支撐生活。開篇還蠻香艷,瘦削俏皮的她本在獨自消磨寂寥夜,電話聲起,覬覦已久的帥哥打來約一夜情。她飛快沐浴更衣,開門前停一秒,扮好不在乎的樣子,恰到好處的殷勤寫在臉上。簡單對話、上床,男人迫不及待把她翻過去——這一晚就為這一刻,anal sex。下個鏡頭已到清晨,男人坐在床邊低頭一笑,方離去。她收起笑臉,坐車去到自己經營咖啡店裏,終於對着鏡嚴肅發問:「我想了一天,他那麼說是因為我有個大屁屁嗎?」
看到這,真會一口水噴出來。此類笑話比比皆是,她有無窮精力從絕望中尋找笑料:偷走繼母價值連城的裸女雕像;激怒保守工作狂的親生姊姊;欺負軟弱多情的男友不敢分手;整蠱願意花10英鎊吃沙拉的素食青年。別人對她惡毒,她滿臉陪笑,背後再來弱者的反抗;別人對她友善,她連連後退,豎起刺蝟的刺。極度地看低自己,永遠無所謂有無所謂無,這就是如同fleabag般一地雞毛的倫敦女孩。走在街上,她獨立時尚,美麗又有稜角。誰會知道硬風衣下,她赤裸發抖呢。
如若劇集只是一昧不堪,倒也不會動人。可一次次閃回鏡頭的蛛絲馬跡裏,我們看到這邋遢鬼原來生活中也有過光,誰給的呢?車禍中死去的摯友,幾年前撒手人寰的母親,從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裏暫時逃跑的姊姊,還有偶爾有點溫情剩給她的父親。可一路走來,有時是她的錯,有時不是,溝通越加困難,信任和情誼也越加稀薄。這也是為什麼,每逢有新的光與熱,她第一反應總是逃走,或故意刺激對方,看看別人的心意有多耐磨。
越好笑,就越可憐,也越無奈。這就是六集 Fleabag 展示給我們的都市生活,不過Waller-Bridge還是釋出一些善意,給了個略顯溫暖的結尾——我就不劇透了,至此擱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