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數學是弱項,總因一道超強幾何題滿盤皆輸。班導師是遠近聞名的天文學家,火星的某顆衛星就是以他命名,業餘時間他是搖滾歌手,學校文藝節,他披頭散髮嘶吼朋克版《國際歌》。就是這位大家仰慕的老師一句話把我擊到谷底,他分析為何我的理科成績遠不如文科:「無異你是很有靈性的,然而悟性不高。」我琢磨很久,到底什麼是靈性是什麼是悟性,只覺自己無藥可救。另有個數學老師,身形修長,愛打籃球。某天他聽到我的自我否定,不以為然:「又不要妳做高斯再世,何必苦逼自己。做什麼事都像煮白水,火猛沸騰快,但你火勢小慢慢煮,總有一天也會開啊。」這句雞湯支撐我很久,雖然數學成績並沒突飛猛進,可每到困在某處無法前進,心中就有小小火爐,上有舊水壺咕嘟咕嘟煮着冷水。
再大些做研究助理,合作教授是驢脾氣,完全不懂也不願考慮中國文化中的謙虛與推諉。說句謙辭,就被她正面批評:come on,that's nonsense。時間久,我發現她對自己也一樣。有年,她家人接二連三生癌得病,她飛快買機票,直言不諱斥責肺癌病人應該戒菸,安排老人痴患者去專門護老中心住,大家暗地說她沒有同情心。她不以為意,「我當然害怕,但大家都反應不過來,困在原地,總有人快刀斬亂麻做出反應不是嗎?我照顧不到情緒,就解決問題。順便也看好自己,畢竟人總要靠自己。」
人要靠自己,這話實踐起來其實不如想像中那麼悲涼。上份工作的上司是知名戰地記者,升任主編後她依然親力親為。也許是老記者的職業習慣,一有突發她總是第一個知道,待我們反應過來,她已佈好局從各種角度採訪聯繫。有陣子她懷孕,我半夜交稿,她也會三點改完發回來。可對別人她卻要求很低,朋友去世、自己想出去度假,說給她聽,都可以成為休息一陣的理由。那時我才懂得能力和責任感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再敢偷懶。
最好的老師都是這樣言傳身教的同路人吧,一路行一路看,忍不住也希望自己有那樣的氣度。而與她們同路一程,可算是此生的幸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