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都驚 - 馮睎乾

聽到都驚 - 馮睎乾

從未想過,初見「文壇小鮮肉」L公子,我們第一個話題就是曱甴,不,是蜚蠊。
L公子約了我、內子和紅姑到北角一間中菜館吃飯,我們早到,靠牆而坐。由於人總是犯賤地留意到自己恐懼的東西,我很快便驚覺牆上有隻小小強。我認識的女子沒一個怕小強,而內子非但不怕,她更是唯一一個覺得它「可愛」的人類。為了有啖安樂茶飯,她鐵起了心去擊殺它。
她打了幾下,然後報告:「死咗。」屍體呢?真相是不容扭曲的,我說:「根據物質守恆定律,死咗都唔會化為烏有㗎喎。」紅姑見形勢危急,召喚侍應一起圍捕,但它已逃去無蹤。它體型小,我其實不怕,最擔心爬進我擱在地上的背囊,潛入我家,大量殖民,只好把背囊統統放在椅上。擾攘片刻,L公子到了。初見面,跟我想像一樣,人如其文的大情大性,說話不落俗套,只沒料到大家同病相憐。見他隨便把背囊放地上,我即喝止:「唔好,有曱甴!」
本來不知道他怕,但見他反應奇大,就知道大家有偈傾了。我們都聲稱「冇人驚得過我」,爭持不下,我無奈講了一個親身故事,他認輸了。當然我們不會自虐得整晚談論小強,但後來我偶然又講了一次「曱甴」,L公子即全身一顫,這反應連我也有點詫異。他建議我不要再用「曱甴」兩字,因為他只能忍受「蜚蠊」。我只是眼睛不能受刺激,聽到「曱甴」是沒問題的,而他則連耳朵也害怕──原來Katsaridaphobia(蟑螂恐懼症)可分視、聽兩科。然而「曱甴」和「蜚蠊」,怎麼前者可怕而後者可忍?苦思一夜,竟給內子想到:從前我練習梵文kha、cha、jha那些需送氣的字母發音時,我的貓一聽,尾巴便像雞毛撢子一樣脹起來,懷疑跟衝口而出的氣流有關。「曱甴」讀來也送氣,尤其是後一字,這難道也是L驚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