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管弦樂團月初演出柯夫(Carl Orff《布蘭詩歌》(Carmina Burana,友人有份合唱,問了我一個拉丁文問題。《布蘭詩歌》是1803年在巴伐利亞修道院發現的手稿,上有二百多首十一至十二世紀詩歌,語言以拉丁文為主,間中有中古高地德語、古法語等。柯夫從中選出廿四首詩,譜成樂章。友人問的拉丁文,見於第二十首《來吧來吧,要來啊》:「Veni, veni, venias, / ne me mori facias, / hyrca, hyrca, nazaza; / trillirivos!」港樂的中譯是:「來吧,來吧,要來啊,/ 別讓我失望至死,/ 嗨嘩,嗨嘩,哪沙沙,/ 俏麗日活!」
這兒有兩點可談談。一,第二句「失望」是譯者腦補的,原文只說「別弄死我」,而且按上下文理,「失望」至死太小兒科了,至少也是「發狂」而死才對。二,柯夫版跟手稿不同,原詩全是七音節一行(除了第三行是六音節),手稿第三、四行本來是「hyria hyrie / nazaza trillirivos」,不明白柯夫何以改動。友人問我「嗨嘩」兩句何解,看原文,「hyria hyrie / nazaza trillirivos」,完全莫名其妙。學界一般認為,這是詩人看見愛人時,因狂喜而發出的歡呼聲,根本不可解,譯者Helen Waddell的評語最美:「夜鶯不需要傳譯員。」
兩世紀也無人能解的詩句,近年卻有位德國民間學者Uwe Topper力排眾議,居然認為字字可解,還講得頭頭是道:hyria來自阿拉伯語hurriya,解「自由」;nazaza來自nazah,解「激情」;trillirivos可拆解為兩字,前面是馬格里布語tiirliy,解「弄糊塗」,後面是ru'us,解「頭」。按Topper的解讀,那兩句意思是:「放縱啊放縱,/ 情慾令人瘋。」如此拼湊不同語言,過份自圓其說了,如果這詮釋屬實,那詩人豈非中世紀的James Joyce?因為這分明是《Finnegans Wake》的寫法!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