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從未出過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連一代宗師波赫士也與諾獎無緣。可能因為這緣故,阿根廷電影《玩謝大作家》(El ciudadano ilustre)一開場,就讓男主角得諾獎,並非要給阿根廷人圓夢,而是借他的領獎致辭,狠嘲瑞典學院的品味。大作家先感謝評審,讓他的文學生涯畫上句號──聽到這句我已笑了──繼而大發偉論,指好的文學總要挑戰成見,令人驚訝難受,如今得官方認可,證明他的作品大眾化了,作家生涯不就完了?這段子虛烏有的得獎辭,我覺得比現實世界的說得更好。
任何電影,看頭五分鐘即知好壞,男主角一開波已貧嘴賤舌玩串party,好戲必在後頭,我當場便放下心頭大石。編導也真有心,電影以作家為題,片子也分成數章,模仿小說結構,而開場的致辭,原以為只是搞氣氛,誰知有千里伏筆──男主角往後面對的,就跟好的文學一樣,都令他驚訝難受。大作家年輕時為了尋夢,逃離家鄉Salas,從此那裏便成為他的靈感泉源,用他的話去講:對於故鄉,他的角色總離不開,而他自己則回不去。拿了諾獎幾年,他江郎才盡,此時Salas封他「榮譽市民」(即西班牙文戲名意思),他於是舊地重遊,想滋潤枯乾的靈感,故事亦由此展開。
劇情不悶藝,反而笑料豐富,布局拍法,十足諷刺小說。表面上嘲弄作家那群鄉里的無知和虛偽,彷彿演繹「先知在故鄉不受歡迎」的道理,但看深一層,原來導演真正要玩謝的,是大作家本人。在愚痴虛妄的濁世,想挑戰世俗、我行我素,簡單講,想型,代價總是不成比例的高,你串得起嗎?結尾,大作家換上時髦眼鏡,狡黠一笑,只要對照開場那段崖岸自高的台詞,便明白導演用意了。回不去的,是故鄉;最難守的,是初心。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