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廟，廟裏有個老和尚講故事。
講的什麼呀？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廟，廟裏有個老和尚講故事……
這是幼時外婆哄我入睡講的故事。聽在耳裏像歌謠，一遍遍循環，就入了夢鄉。外婆不識字，她喜歡餵我吃飯時，和我玩文字積木，木塊上寫着「大」、「太」、「犬」，她愛和我爭論哪個是天上的太陽，哪個是路邊的狗。她說她是想讀書的，學堂裏的老師說她是個讀書的材料，專門去家裏游說。但外婆的母親是個寡婦，家裏實在沒錢，還指望她能在田間幫忙。
外婆的母親不久過身，剩她和幾個哥哥相依為命。出嫁後和孃家遠了，不幸趕上饑荒。人家都往東邊跑，外公一意孤行去了大戈壁再往西。邊疆荒涼，但物產豐富，人又少。沒文化的外婆憑着心靈手巧在食品廠工作，做餅乾，做雪糕。我們的童年真是在糖裏度過的，別人中秋過一天，我們守着各種月餅吃一個月。有年春節，按例聚在外婆家，新鮮牛羊肉擠不進雪櫃，因為內裏還堆着秋天的雪糕。我們小孩子臨危上陣，坐在暖氣片上看着窗外的雪花啃雪糕。
夏天了，我們和外婆去探親，真是窮地方，還有人住木屋。附近曾是核試驗基地，現在癌症高發，外婆的哥哥都去了，我們說是核試驗搞的，外婆覺得沒什麼好追究，「人麼，怎麼都是死，告贏了也活不過來」。
那是她最後一次出遠門，前些年，外婆和鄰居出門一齊出了禍，鄰居當場送命，外婆則壞了腿。做手術的醫生搞錯腿，導致她再不能好好走路，她說起來會掉兩滴淚，但又不支持我們去告醫院，「人麼，怎麼都是活，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