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中產家長送子女習西樂,琴彈多了,應由國際名師指導。
於是「法國五月」由法國請來音樂家遠來香港,伴聽香港學童演奏,即場提點,名為「大師班」。
這天來了一位法國爵士鋼琴家雷保羅,在大會堂劇院,伴聽一位香港小朋友演奏一首現代樂曲「娛樂家」(The Entertainer)。
這首樂曲,曾在七十年代荷李活電影「老千計狀元才」中成為電影配樂,有多個輕快的爵士版本。
雷保羅聽小朋友奏完,問:「你知道這首曲叫什麼名字,是誰作的嗎?」
大師的意思,是香港的小朋友學鋼琴,不要機械式將琴譜的音符準確搬移到琴鍵。彈鋼琴不是香港的考試,不要將標準答案從書本和教材搬到試卷。
演奏是心的交流:縱上索樂曲作者的時代,了解他的際遇,探索他生前的靈魂,甚或邀請他的靈魂上身:貝多芬、蕭邦、李斯特,雖然已不在人間,他們留下的樂章,卻是激越不朽的一縷縷心魂。激情的人死了,雖「留得心魂在,殘軀付劫灰」,但「青燐光不滅,夜夜照燕台」,遺作的樂韻,即青燐點點,光影幢幢。他們都在另一個空間徘徊,忽聽見二百年後人世間有一知音,體現了自己生前的哀怨情愁,會俯首低瞰,他們會飄過來,上鋼琴家的身,指點你。
所以許多出色的音樂家彈奏到忘我而入定,閉目而流淚,因為這一刻,出現了天人合一的靈魂交感。
縱而探貝多芬之魂之後,橫方是將「此情已待成追憶」的原作者情感,加上音樂家的演繹,傳遞給演奏廳裏的觀眾。當然千百人之中,有幾人接得了三世之外迢遞過來的這叢燐光,各憑造化。
小孩學音樂,先要知道基本的背景:這個作者,那個時代,以及此曲想表達什麼。活潑快樂如「土耳其進行曲」,比較適合十五六歲的小男生;哀戚沉斂的「月光曲」,由同齡的女生演奏更能領會──對,我堅持,男女是不一樣的性別──不論什麼樂曲,不要當成向父母教師必須交的功課。一當做功課和考試,成重擔,藝術變成枷鎖,不如不要學,專心攻數理化,進史丹福讀金融財經。
法國大師問香港的小音樂家,實語重心長,鼓勵中國人的小孩,多運用一顆「心」(Heart),對於美好的事物,多用心來感受,而不要像中國的成人一樣,活在一個「無心」(Heartless)的社會,只用腦子,而且腦子只計算利潤、效益、GDP。這就是學藝術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