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問,學校是什麼?

再問,學校是什麼?

在香港,一個人起碼要花十二年時間在強制的學校制度中度過人生最璀璨的青春歲月。上繳了時間與自由,那麼我們在學校裏到底在學些什麼?
於香港,語文能力(尤其是英文)佔據了學校課程的核心位置。可是,香港學生語文水平未如理想則是指斥香港教育制度失敗時常被引用的佐證。儘管香港教育一向被詬病為過於功利與商業主導,然而細想之下,即使退一步以功利作為衡量準則,這個制度都是有負所託。商界是最早對教育制度抱怨的「持份者」,以為本港學生中英文水平均未能符合業界要求,長遠會削弱香港競爭力云云。換言之,即使只求功利與實用,香港的教育制度亦未能在整體水平上符合要求。如今補習社愈開愈多,除了因為學生之間競爭大,常規學校未能務其正業亦是原因之一;據一些補習老師言,前往補習的學生有時如同白紙一張,令人不禁要問,學生們每天七、八個小時待在學校裏,到底在學些什麼?
語文以外,不同的學科知識當然也是課堂主要教授的內容。然而,水過鴨背卻是頗普遍的學習經驗。在趕課程與考試模式驅動下,學生對新知識動用的是短期記憶多於融會吸收。很多時候,花六年時間學習化學物理生物、歷史地理文學,若非日後再作鑽研,則大部份內容往往隨考試完結而逐漸從記憶篩子流走。而在教與學的過程中,有多少學科知識能與現實生活之間打通任督二脈?若大部份情況皆書本的歸書本,現實的歸現實,那麼花上那許多時間去學習,又所為何事?
從學校制度走過來的我們都知道,知識能否與現實生活有機結合並不是重點,學習課本知識,更多時候是為了玩考試這個遊戲。到底是被標準答案牽着鼻子走,還是能反過來練就虛應之術、駕馭之法,成了十數年在學校制度中主要的競技訓練。但即使能練就一身考試好本領,一旦離開了學校制度,所學伎倆於社會其他領域卻不見得能派上多少用場,所謂的「高分低能」其實正好反映了教育制度並不與其他領域銜接的尷尬。
教育其實是一個獨立的領域,儘管表面上肩負着傳統的社會功能(教化以及培育經濟體系所需要的人力資源),但學校的運作既非體現傳統人文價值,亦非全然整合於經濟體系。而目前極具爭議的TSA/BCA,正好凸顯了教育領域有其自成一格的運作邏輯。誰最需要TSA/BCA操練?本意為全港學生作系統評估的測試,落在教育的競賽場,即轉化為學校之間的比拼,以及是否將受制於教育當局的因素。學生的測試成績成為了學校的業績,業績若強差人意,則學校的前景總難免蒙上陰影;學生由此變成了學校的競爭資源,多加操練,即可望替學校增值(或至少保值)。如此一來,學校再不是單純地為學生/家庭提供教育服務,而是學生被吸納於學校的經營策略當中。
然而,TSA/BCA爭議帶出的真正問題,難道不應是讓我們進一步去問,TSA/BCA以外的考試與操練,其實又有着怎樣本質上的不同?問題到底是TSA/BCA,還是向來以考試主導的教育模式?而更根本的問題是,我們到底想小孩子在人生初始的十數年,學到什麼?

撰文:熊一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