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含十七歲時遭狼師污辱,一直鬱鬱寡歡,據她在〈進學解〉所言,多年來只想寫「那部當代羅莉塔與胡蘭成的故事」。羅莉塔自然是納博科夫筆下的Lolita,象徵令大叔垂涎的美少女;至於胡蘭成,這裏不是指等閒的劈腿賤男,而是代表那些一邊吐辭為經,一邊竊玉偷香的偽君子。能成為林奕含想像中的典型,胡蘭成靠的是情場上的戰績和極盡妖艷的文筆。先講戰績,他一生最大成就是玩弄張愛玲:認識她時已有妻子,半年後跟張結婚,婚後一年搭上護士小周,然後又來一個范秀美……在台灣,胡蘭成繼續孔雀開屏,又當上朱天文、朱天心的偶像。不但女人,他甚至男人也要集郵,數學家岡潔、諾貝爾獎得主湯川秀樹、新儒家大師唐君毅,統統是他朋友。對於他看得上眼的女人,以及有名氣的男人,他都希望「所有能發生的關係都要發生」。
很多人認為胡蘭成妙筆生花,比如余光中、王德威等文人學者,皆稱許胡的文采,可我覺得平生看過最反胃的文字,就是胡蘭成那種令人駭笑的「怪腔」。六十年代張愛玲寫信給宋淇也說:「胡蘭成獨創的『怪腔』討厭到極點,看了總是又好氣又好笑。」這評語十分公允,絕非因愛成恨。試看《今生今世》內寫張愛玲的一句:「且她對世人有不勝其多的抱歉,時時覺得做錯了似的,後悔不迭,她的悔是如同對着大地春陽,燕子的軟語商量不定。」 末句比喻「大地春陽,燕子軟語」,意象美艷,但跟「悔」有什麼關係?「如同」又從何說起呢?這寫法在他書中「不勝其多」,根本是狗屁不通的胡說,卻成功騙了很多讀者,的確完美示範了西諺所謂「不明覺厲」(Omne ignotum pro magnifico)。胡蘭成溝女、寫作的手段如出一轍,當你把芭蕉葉撥盡後,自會發現是空心的。